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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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见张文远,是在回家路上路过那家车行,张文远穿个背心短裤在门口拆零件。 朋友告诉你,这个车行的老板是突然出现的,从前任老板手里接下这个铺子,然后干起了卖机车的业务。 你是不怀好意主动去找他的,初见时你并没有那么敢靠近他,他看起来倒是不凶,但是那双眼睛看着太狠,就像野外的狼,逼得近处的动物不敢随意靠近。 他看你在门口徘徊太久,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拿起椅旁的水拧开,仰头灌的时候朝你招招手。 你知道他是发现你了,紧张走过去,但停步的时候还是隔他老远, “有事?”他看也不看你一眼。 “你这儿缺人吗?” “不招童工。” “年龄合法了。” 他把水杯放下,撩你一眼,“缺钱找你爹妈要。” 你佁然不动,“爹妈死了,”沉默两秒,补充道:“赚学费。” 他终于看你,问你:“会干什么?” “做饭,打扫。” “会修车吗?” “不会。” “过来,教你。” 你成了张文远车行里的第一号店员,张文远后来告诉你,他店才开张了三天,就被你找了过来,还没找其他店员。 县里的不良小孩儿都很想来他这儿工作,工资先不说,光是他店里的机车就够让他们花眼了,一旦有机会开着上路拉风得很,就都学着你来找他应聘。 一开始还陪着张文远面试了四五个,第五个出门时,张文远把大门关上了。 这帮人,不靠谱。 你,也不靠谱。 没几天店里来了几个外乡人,那会儿你在一楼看店,张文远在楼上休息,那群人一来就说找张哥,你看他们面色不善,以为是找事,撒谎说他不在。 结果张文远从楼上下来了,冲那群人招招手。 “新店员,认识一下。” 你明白过来,给他们倒水,简单介绍了一下店里的情况,主要岗位还是要张文远安排。 相处时间久了之后,你知道了他们几乎都是退伍的军人,你也好奇,问张文远是不是也进过部队。 升了高三,你下了晚自习就直接过来店里,张文远给你行方便,让你上守店的夜班,关门的那种。 这会儿订的宵夜刚好送到,大伙儿挤在大厅前的小饭桌前吃东西,小林哥给你递过来几根串,你问他关于张文远的事,他们平时嘴都严,但是和你熟了之后,都爱撺掇你去自己问他。 你真问了。 一伙人伸着脖子等着看老大怎么回复。 “嗯。” 就回了这个,没意思,一群人又把脑袋缩回去。 吃完宵夜后鸟兽作散,张文远上二楼睡觉,你留在一楼打扫,收拾干净后就窝在大厅的沙发里睡着了。 半夜被门外的猫挠门声吵醒,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瞪着眼睛看着关上了的卷帘门,眨也不敢眨。 幸好没多久张文远下了一趟楼,也不知道他下来干嘛,看你搁台灯下瞪个眼睛,问你怎么了。 你跟他说了,他把卷帘门拉上去一点,把门外那只猫拎进来了。 “它给你吓着了?”还是只小猫,你有点不好意思,没回答。 “养着吧,之后和你一块儿看店。” 他把门锁好,又把猫拎到沙发边,你怕猫挠车,就把猫挤在沙发角落,张文远从楼上拿了条毯子给你,你以为他让你给猫做窝,于是给猫铺在沙发上,他看你一眼,又上楼拿了一条毯子。 “自己盖。” 寒假只放一周,店里其它大哥都放了假,张文远一直在店里,你放假第一天就带着东西去了店里。 先前你每晚都在店里过,没几天张文远就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你管这儿当宿舍,说就当是包食宿了,你心有狐疑,但又觉得开口问不妥,你不可能回家去住,索性就谢过了他。 他不是本地人,如果不是家里只有他一个的话,一般都要回家过年的,你告诉他,放心回家过年,你留下来看店。 他看你两秒,没说话,点了点头。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张文远开车走了,没说去哪儿,也没说回不回来,你等到天黑了,以为他是不回来了,准备锁门关店。 远处传来咋呼的骂声,一家子人带着警察往店里跑,你一眼就看出来是谁,装作不认识,加快了关店的手脚。 但是被警察喝住了,你手脚一僵。 你看着大伯大姑带着伯母姑父往店门口一站就开始嚎,街上在放烟花,头一抬就能看见不同的花色,附近也有小孩在点响炮,姑母还抱着他们家刚满周岁的孩子,是个男孩,这会儿被动静吓到,哭得响亮,但是你都注意不到了,你只能冷眼看着眼前的亲戚。 大伯冲到你面前,巴掌抬起来,被跟着的警察拦下了。 一群人骂得都脏,警察不耐烦地批评你,让你别跟家里闹离家出走,你说他们不让你读书,逼你结婚,但是鞭炮声太响,警察听不清你的话。 你被推搡着往外走,气得发抖,心里却想的是还没来得及关门怎么办,你得回去把门关上。 一个路过的小孩儿在你们面前扔了一个摔炮,你偏头一看,一辆大G在店门口停下来,张文远从驾驶室里下来。 “怎么回事儿?” 他看你一眼,朝你们走过来,他个高,看起来也结实,捏着你胳膊的大姑放松了手,他一手握住你的手腕,你仿佛突然惊醒,快步躲在他身后。 “好啊!看来就是你拐了我们家女娃!” 那几个不安好心的亲戚叫骂起来,什么脏骂什么,骂到后面也带着骂张文远,什么清白、什么赔钱都骂出来,警察制止得比先前用心了些。 “我拐你了?” 他低下头问你,你看他还在笑,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慌忙摇头。 “那就跟警察叔叔说清楚。”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接通后他又给挂了,单手打起字来。 你不知道你的麻烦事他会不会管,管多少,冷风吹得你手脚发冷,你颤抖着开口,手却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揣进了兜里。 你说你爸妈在外地出意外了,伯父把爸妈出事后的赔偿款拿了,一开始让你住他们家里,还供你继续上学,后来慢慢就不给生活费了,再后来就不让你继续读书,说村里有家人条件还不错,来找他们说了亲,逼你嫁人,你不愿意,又怕他们给你关在家里,就跑出来了,之前去学校也闹过很多次,但是都被你班主任帮忙挡着了。 你说完,警察这会儿也被烦透了,问张文远你是谁。 张文远看你一眼,说:“她老板。” “她还没成年呢吧?” “满十六了,能打工。” 你伯父叫起来,骂骂咧咧说不知道干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活儿,张文远打断他的话告诉警察:“她夜班看店,我给她包吃住,员工福利好,有问题?” 他语气不耐,警察脸也黑,警察刚准备说话,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接完,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麻烦亲戚被赶走,你也猜到了张文远身份不简单,对他道谢,却忘了把手从他兜里抽出来。 他问你:“过年么?” 你“啊”一声,懵懵地回:“过啊。” “把店锁了,带你出去玩。” 你极悲转喜,坐上副驾驶,你问他去哪儿玩,他说开车要一会儿,让你眯一会儿,你“嗯”一声,但兴奋过头,毫无睡意,看着路过的景。 好灿烂的烟花,你庆喜自己当初选对了,也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