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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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杭锦将包放在鞋柜上,皱着眉看向地板,被红酒侵袭的大脑分出一点点精力去反思,她为什么要主动将麻烦带进自己的领地——这个时候的她,本该躺在自己的公寓里泡澡。 而不是来到这儿,看陈霖的裸体。 真要命,她闭了闭眼,刚刚的画面一时半会还没能从脑子里出去,她蹙着眉靠在鞋柜上,被冻得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进屋是想找件外套的。 不等她换鞋进去,门外传来门铃声,她看了眼可视门铃,是父亲杭提耘,还带着母亲冯淑君。 她打开门,门外的杭提耘见她也在,有些诧异,问她:“你,你跟男人同居了?” 母亲冯淑君也惊讶地掩着嘴,旋即拉了拉杭提耘:“小点声,进去说话。” 杭锦请他俩进屋,随后换了拖鞋进去,打开中央空调,将手机丢在茶几上,也没再去换外套,直接坐在沙发上,冲杭提耘说:“是我资助的一个学生,这两天脑震荡住院,医院太吵了,我让他过来住几天。” “我就说嘛,肯定不是陆运复,你爸非不信,偏要来看看才放心。”冯淑君松了口气。 “你怎么也在这?”杭提耘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还有,你说他是你资助的学生,怎么不出来?” “杭煜给我打了电话,说您过来了。”杭锦今夜喝了酒,又被冷风吹过,现下脑袋泛疼,说话时英气的眉毛皱着,脸色漠然冰冷,“爸,可以不要干预我的私生活吗?就算以后,我有了男朋友,真的跟人同居了,您这样贸然出现,也会让我感到心烦和厌恶。” “我讨厌这种行为,我知道,您本意是好的,是关心我,但我不需要。” 杭提耘哑了几秒,想说什么,被冯淑君拉了拉胳膊:“阿锦,别生你爸爸的气,他也是着急,看你相亲这么多次,没一个看上的,就担心你,怕你跟……好,mama知道你的想法了,以后会劝着你爸爸,我们都不打扰你,你要注意身体,多吃点饭,别瘦了,我们就先走了。” 杭锦“嗯”了声,送两人到门口,随后关上门。 洗手间里的陈霖也终于在此时此刻出来,身上穿着滕平新买的毛衣和裤子,灰色针织款毛衣松垮挂在他身上,露出修长的脖颈,他个头极高,看着长手长脚,皮肤黝黑,五官格外立体,浓黑的眉紧紧压着偏长的眼睛,鼻骨刀刻似的挺直。 蓬勃的长相中透着锐利的野性,偏偏瞳仁澄澈黑亮,看着就干净清爽。 他在洗手间里听见了那些话,也知道了杭锦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杭锦扭头看见他,并没有说话,去厨房倒了杯水。 空气又莫名安静下来,陈霖走了几步,主动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你今晚过来,我没带换洗内裤……” 洗完澡,他就把内裤洗了,睡觉的时候,他喜欢只穿一条内裤,所以才没穿衣服就出来了。 杭锦不想再提,“嗯”了声算是就此揭过。 她转过身,直奔衣帽间,想找件外套披上再回自己的公寓,但头晕得厉害,她烦躁地从衣帽间里随手挑了件外套披上,摸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十点多了。 头更晕了。 她摸了摸脸,热热的,像是要发烧,也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她脱掉外套,又挑了件纯白睡衣进了洗手间,把浴缸里放满热水,随后躺了进去,头越泡越晕,她勉力爬起来,穿上睡衣洗漱完,就直奔房间。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着,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不用去思考。 快点陷入沉睡。 第二十三章 陈霖在门外又听见她打喷嚏的声音,他去厨房翻了翻,没找到生姜,倒是在柜子里找到了医药箱,只不过药都过期了,看样子,她很少来这儿住。 他匆匆套上羽绒,出了趟门,跑到楼下附近的药店买了些备用的感冒药,这个点超市都关门了,便利店里没有卖生姜的,他找了一圈,最后去了一家饭店,进去买了生姜和可乐。 一来一回,他身上又热出了汗,拿了生姜就进厨房,先烧水,再将生姜切片放进去煮,再倒入可乐。 等姜汤煮好,他找了杯子,小心地倒了七分满,放在桌上散了会热,这才端着杯子去敲杭锦的门,屋里灯亮着,但杭锦一直没有应声。 陈霖低声说:“我听到你在房间里打了好几个喷嚏,怕你感冒了,给你煮了姜汤,” 仍然没人回应。 “你要是不想喝,就把药吃了,你今晚穿那么少,我怕你发烧……”陈霖想了想,把药一起拿了过来,“那我进来了,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门没有反锁,陈霖推门进去时,床上没有人,但房间里灯亮着,他以为杭锦走了,出去找了一圈,没看见人,但她的包还在,鞋子也在。 他把其他几个房间找了一遍,经过杭锦房间门口时,他听见柜子里传来动静。 很轻的一声咚,随后陷入平静。 他走过去,打开柜子,看见杭锦窝在柜子里,怀里抱着枕头,身体蜷缩着靠在衣柜底端。 睡着了。 陈霖站在那好一会都没回过神,胸腔里好似忽然被什么东西炸满,那种汹涌迸发的情绪让他心酸又难过。 他无法想象,平日里冷漠强大的杭锦,回到家会躲在衣柜里睡觉,蜷缩的姿态,无力又脆弱得令人心疼。 她脸很红,呼吸有些重,偶尔身体会动一下,又紧紧抱着怀里的枕头,陈霖半蹲下身体,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她发烧了,额头很烫。 陈霖拿了退烧药和水过来,轻轻将她从衣柜里抱到怀里,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或许是酒劲没过,也或许是发烧让她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在做梦,看见是他之后,她哑着嗓子说了句“别碰我”,又沉沉闭上眼。 “吃药,把药吃了再睡。”他碰了碰她的脸,将药塞进她嘴里,她皱着眉,将嘴里的苦涩药丸吐了出去。 陈霖无奈地又抠下一颗退烧药,低声说:“这是退烧药,你在发烧,把药吃了,明天就好了。” 他重新喂进她嘴里,又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吐出来,随后动作强硬地灌下半杯水,弟弟陈雷生病拒绝吃药时,他也是这样喂他的。 杭锦被呛得咳嗽起来,弯着腰往外吐了几声,除了水,别的什么都没吐出来。 陈霖搂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 她身上很烫,只穿着一件纯白的睡衣,刚刚被喂药时挣扎得领口大开,露出没穿内衣的胸口,陈霖只要低头就能看见那片白嫩的起伏。 他偏头不去看,用手将她的领口往上拉了拉,随后拿袖子擦她下巴上的水渍。 杭锦经过刚刚那么一遭,意识清醒了几分,她半睁着眼睛想从他怀里起来,但身体没什么力气,眼皮也恹恹的,看了他一会,声音沙哑地说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耳朵凑到她唇边,不小心凑太近了,整个耳朵贴到她唇上。 他缩回脑袋,张着嘴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喉结重重滚了下:“我……不是故意的。” 被她亲过的耳朵,像着了火,一层红意沿着耳根径直蔓延到他整个脖颈。 杭锦皱着眉,灯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脑袋更是晕得难受,开口的声音像蒙了一层雾,又轻又哑:“别……碰我。” 第二十四章 陈霖仍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呓语,便将她抱在床上,用被子将她包裹严实:“没事,盖上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他并没有走,就坐在床沿,隔一会试试她的体温,见她出了汗,又去洗手间拿毛巾给她擦额头脖颈的汗,她热得蹬被子,他又替她一遍遍盖上。 见她来回踢,他索性隔着被子把人抱住。 她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看他,嘴里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到底抵不过沉沉睡意,又再次睡了过去。 杭锦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半,来电话了,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她探出手臂,摸到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是滕平,她滑动接听,放在耳边,声音很哑:“喂。” “杭总,你生病了吗?”滕平说,“车子到楼下了。” “嗯,马上。”杭锦从床上起身,看见房间里的布置,这才想起自己不在公寓,左手撑着额头冲电话那头道,“我在盛世华庭。” 滕平反应很大:“啊?” 随后才咳了声说:“好,我马上,马上过去。” 杭锦挂了电话,坐在床上缓了缓,这才掀开身上厚重的被子,起身下床。 脑袋仍不是很清醒,有种大病初愈的沉闷感,脚下虚浮,四肢的骨头都发着软,没什么力气。 昨晚陈霖抱着她,喂她吃药的画面一点一点从记忆里钻出来,她皱着眉打开衣柜,将里面的枕头拿出来丢在床上,随后开门出去。 陈霖在厨房熬粥,有香味飘出来,听见声音,他走了过来,迎面看见杭锦仍穿着白色睡衣,又立马背过身:“你,你醒了啊?我熬了粥,已经好了。” 杭锦看到他的反应,低头看了眼自己,领口松垮,白嫩的乳rou露出一小半,睡衣薄薄一层,从外面看能看见粉色的奶尖。 她眉毛皱得更深了。 衣帽间的衣服都是几年前的款式,她很少住这儿,也就没置办什么新的衣服,她挑挑拣拣,随便选了件白毛衣和纯白的羽绒,搭配着同色裤子,将穿着白色袜子的脚踩进白色靴子里。 照镜子时,她看见自己苍白病态的脸,想起睡梦中陈霖抱着她,用额头蹭她的脸试体温,她将毛巾全部盖住整张脸,在毛巾底下叹了口气。 越发后悔让他住进来了。 杭锦很少生病,上次生病还是去年,滕平把药放在她包里,提醒她回家记得吃,她点了点头,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回到公寓,发烧三十九度三,还在抱着电脑敲第二天关于人工智能主题的演讲稿。 发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她没吃药也一样扛过来了。 根本不需要陈霖多管闲事。 走出洗手间,杭锦拿了包要走,陈霖已经摆好碗筷在等她,见她走到门口,追了几步上前拉着她的手臂,又很快松开:“你还没吃早饭,喝点粥再走吧。” 杭锦只想赶紧走,被他拦下,眉毛轻轻皱了下:“昨晚谢谢,但以后,不必要的事,你不要再做了。” “你为我做那么多。”陈霖挡在她身前,说话时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睨在她脸上,“却不允许我为你做一丁点的小事。” 王威的事他昨天早上就知道了,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杭锦为了替他处理打架的后续事宜,把事情闹到了警察局,事件发酵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他没有给杭锦发过一条消息,就想当面跟她说几句话,想告诉她,他不想要公平公正,也不想要得到学校的谅解,他只想她保护好自己,不要因为他而受到连累。 可她却为了保全他,让整个北洋大学都知道了她被王威辱骂的那些肮脏字眼。 陈霖看见校园论坛时的心情,苦涩又难过。 她对他这么好,他要怎么做,才能不喜欢她。 杭锦看着他:“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这些对我没用。” 陈霖知道自己昨晚越界了,还发现了她极其隐私的秘密,所以她一起床就想离开这里——或许她此刻正在后悔让他住进来吧。 “我只想让你吃完早饭再走,你才退烧,喝点粥能让你身体恢复快一点。”陈霖先她一步,去拿自己的羽绒服,走到门口时,才回过身看着她说,“你别担心,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他说完这句话,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大门关上,冷空气钻进来一缕,杭锦的脚步像被风止住,她停在那顿了几秒,才重新朝门口走去。 手指搭在门把上那一刻,她忽地偏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随后折身走了回来。 餐桌上放着煮好的百合粥,还有一小碟咸菜,水杯旁边放着退烧药和润喉糖——厨房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但陈霖收拾得很干净。 她扫了一圈,回到餐桌前,伸出手,拿起碗里的那只勺子,将粥送进嘴里。 滕平车子刚到,杭锦就过来了,他打开车门,冲她说:“汉堡可能冷了。” “我吃过早饭了。”杭锦坐进车里。 “啊?”滕平今天第二次诧异地发出怪声,随后控制好面部表情,“那,那我们上车走吧。” “嗯。”杭锦坐上车,拿起后座杯垫里的咖啡,把制热模式关闭,随后抿了口咖啡。 滕平在前面汇报今天看完比赛之后的行程,中午约了客户在学校门口吃饭,傍晚比赛之后,跟北市光华大学的校篮球队教练经纪人吃饭。 杭锦一边听一边打开邮箱查看邮件,挑重要的发给杭煜让他及时跟进处理,随后打开微信回复重要信息,合上手机之前,她不知想起什么,又点开搜索软件,搜索百合粥。 词条出现百合粥的做法和功效,她点进去看了眼。 百合粥具有润燥、止咳、安神等功效,发热时,适量吃此粥能够清肺热,还能改善烦躁、热毒淤积等情况,对于退热有一定帮助。 她退出界面,看向窗外,车子已经到了北洋大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洒落半个校园,空气里冷风依旧,但今日天气不错,是个难得的晴天。 今天最后一天比赛,来体育馆看篮球赛的人比第一天还多。 杭锦状态一般,校长见她脸色不是很好,还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摇头说:“已经好了。” 中午吃饭的客户约在学校附近的西餐厅里,杭锦胃口一般,对生冷的食物浅浅尝了两口便放下叉子,走出餐厅后,滕平买来一份汉堡和热咖啡,杭锦不太想吃,摆摆手,上了车,靠在后座闭上眼:“我睡一会。” 滕平应声,他轻轻关上车门,想起杭锦大概生病不太想吃东西,又去了别家饭店,买了份小米粥。 杭锦醒来时,看见小米粥,想起早上吃的那碗百合粥。 小米粥的口感却远不如那碗百合粥,她吃了几口就放下勺子,交给滕平:“不吃了,回体育馆吧。” “好。”滕平将没吃完的粥打包好丢进垃圾桶,随后开车送杭锦回到体育馆。 下午场是决赛,北洋大学的校篮球队也顺利进入了决赛,但可惜没有取得最终胜利,赢家归北市的光华大学,也就是杭锦一开始就看好的那支球队。 等球队领了奖,发表获奖感言之后,杭锦才带着滕平从人群里挤出来。 杭锦脸色并不好看,她有些累了,身体困倦到了极点,但她强撑着和光华大学校篮球队的经纪人吃了饭,没有多说话,只让对方开出条件,想好了告诉她,随后便留下联系方式,起身离开。 滕平开车送她回公寓的路上,杭锦就已经睡着了,只是睡眠极浅,车子一停,她就睁开眼,拿上包下了车。 肚子有些空,但她实在不想吃东西,洗完澡便回到床上睡觉。 大概因为生病的缘故,她这次入睡很快,还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梦见自己想签的球队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她看见那位经纪人和她的死对头TY的lp见面吃饭,她在玻璃窗外冷冷看着,随后戴上墨镜转身离开。 父亲杭提耘又守在家门口劝说她去相亲,她不厌其烦地应着,和从前一样,反应淡漠。 回到公寓,她打开门进去,看见陈霖从洗手间里出来,光着挺拔健硕的身体,腹部的肌rou壁垒分明,乌黑浓密的耻毛中央,那根垂下来的东西又黑又丑。 窗外的喇叭声响起。 杭锦喘着气从床上惊醒,她缓了缓,拿起桌上的腕表看了眼时间。 凌晨六点半。 她闭上眼睛,想起刚刚的梦,皱着眉把脸埋进枕头里。 第二十六章 平安夜当晚,陆运复攒了个局,邀请他圈内的所有好友过来吃饭喝酒纯聊天,说是庆祝平安夜,实则他就是爱玩爱热闹,隔三差五就寻个由头找人出来嗨皮。 据说之前还把他大哥周铎的儿子带出去看内衣秀,事后被周铎打得爹妈都不认得。 杭锦听到这段传闻的时候,也只是中肯地评价了句:“打得好。” 宴会她也去了,毕竟陆运复人脉广,来往的宾客各行各业什么人群都有,杭锦的圈子里也有不少人过去,大家最近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很少聚在一起吃东西聊天,杭锦也没怎么犹豫,给陆运复回了消息说会准时到场,便让滕平准备了礼物,从公司直接赶了过去。 陆运复穿着一身酒红色西服,外面披着一层白色皮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贵妇,走近了才知道是他。 杭锦见他穿得花里胡哨,把滕平准备的礼物塞到他手里,说了句:“新婚快乐。” 陆运复露出比新郎还高兴的笑脸:“说什么呢,人家单着呢,就等你点头了。” “那你慢慢等。”杭锦走进去,脱下外套递到滕平手里。 陆运复的小助理单小双穿着运动鞋小步跑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礼物,冲杭锦打招呼:“杭总好,平安夜快乐。” 杭锦冲她点点头算是招呼。 “给你那礼服呢?”陆运复把礼物又抢了回来,看着小助理身上的羽绒服,嘴里嫌弃道,“怎么不换上?穿这身啥玩意?当我这儿是灾区?来赈灾的?” 单小双将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礼服,冲陆运复说:“报告陆总监,现在宴会还没开始,我先暖和暖和,等开始了再脱。” 陆运复又指着她那运动鞋,单小双又赶紧把背在身上的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高跟鞋:“一切准备就绪。” 陆运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招呼好客人啊,我先带朋友进去。” “好嘞,您走好。”单小双笑得见牙不见眼,等陆运复一走,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小声咕哝:“自己穿得跟大公鸡一样,怎么好意思嫌弃我……” 舞台上邀请的明星歌手正在试麦,陆运复带着杭锦找了最舒服的位置坐下,这才向她大吐苦水,说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如何如何不自由,被父母骂不成器,还被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逼他赶紧找女人结婚,说再晚了,他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杭锦喝了口红酒,冲远处向她招呼示意的朋友举了举高脚杯。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陆运复拿起酒杯跟她碰了碰,又打开她送的礼物盒,里面是一只手表,看这样式就知道是滕平挑的,他随手放在一边,“以咱俩这么深的交情,你是不是该拯救一下我?” “不好意思,你的取向是?” “杭锦!过分了啊!”陆运复急赤白脸地喊,“女人!老子喜欢女人!” “哦。”杭锦晃了晃高脚杯。 “啧,你这女人真的没心肝。”陆运复露出自己的手,“我上次为你教训那小子,还把自己手打伤了,你看,到现在都没好。” 他皮肤白,掌心纹路清晰,骨节偏大,但也看得出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自然也看得出压根没受什么伤。 “你看,这儿呢。”他指了指一块极小的地方,说,“破皮了。” 杭锦彻底不想理他。 陆运复纯粹是逗她,见她不施舍半个笑容,撇了撇嘴说:“你在这坐会,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杭锦“嗯”了声,拿了红酒起身四下逛着,见到熟人便打招呼聊几句,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又碰上周铎夫妇,她跟周铎碰了杯,倒没说几句话,因为陆运复话太密,把所有人视线都拉了过去,在场的人压根插不上嘴。 他的小助理也忙前忙后听他指挥,穿着礼服,脚下仍是一双运动鞋,一边散名片加好友,一边帮人端着红酒,把公司的行业前景和规划说了。 杭锦在一旁观察着,发现这小助理业务方面确实挺不错,短时间就加了几个新客户,还把人招待得无比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滕平见杭锦盯着小助理看,便把之前陆运复打电话吐槽的那段复述了一遍。 说这助理上班第一天,偷偷下去买咖啡,恰好陆运复的咖啡到了,她卖了一波惨,说她是来替老板买咖啡的,恳求陆运复把咖啡让给她,要是她送得晚了,老板就会扣她半个月工资,还会扣她奖金。 陆运复一听这么可怜,便把咖啡让给了她,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结果,回到公司,就见刚刚卖惨的小助理坐在工位上,捧着咖啡喝得津津有味,看见他过来时,鼓着眼珠子,等他走到面前时,才“噗”的一声,吐了他满脸。 是的,满脸。 单小双加完好友,低头备注,陆运复走过去,问她搞什么名堂,让她拿点东西怎么这么久。 单小双嗯嗯两声,从口袋里摸出避孕套递过去。 陆运复拿在手里,脸色猛地涨红:“cao!老子让你拿这个了吗?!” 单小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学他挤眉弄眼:“不是你跟我这样这样,说把那个准备点吗?不是这个吗?” “我他妈……”陆运复扶着脑门,“我什么时候挤眉弄眼了?!我说你把那个准备一下,那个就是红酒啊!我酒窖里的红酒啊!我大哥要喝的那一瓶啊!” 单小双把口袋里的避孕套一股脑全塞他手里:“行行行,那你让你大哥拿这个先顶上,我马上去拿红酒。” 陆运复:“……” 杭锦:“……” 第二十七章 宴会尾声,陆运复邀请好友上去登台演唱,他的几个兄弟们共用一支麦克风,干嚎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把全场氛围送到高潮,杭锦在人声鼎沸的喧闹声中,默默走出宴厅。 眼尖的单小双见她出来,小跑着过来送她,还递上平安夜的苹果,上面印着陆运复的照片。 “杭总,你要走了吗?”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到杭锦面前,“你喜欢吃糖吗?这个糖我觉得很好吃,你尝尝。” 杭锦接过糖,道了声谢。 “我想替我们陆总监问一句,他真的没有希望吗?”单小双认真地问。 “嗯。”杭锦点了点下巴。 “好,我知道了。”单小双礼貌地送杭锦到门口,“我会继续筛选适合他的结婚对象,欢迎您常来找我们陆总监玩,再见。” 杭锦听她这么说,扭头看向宴厅内的陆运复,他正在台上和兄弟们抢麦克风,酒红色西服在灯光下醒目辣眼,他还扭着屁股旋转跳舞,台下众人都在起哄大笑,陆运复脸上故作沉稳,握着麦克风深情开麦:“你就像那~一把火!嘿——” 杭锦:“……” “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但他是个很好的人。”单小双说完才意识到,不小心在杭锦面前说了心里话,她浅浅捂了捂嘴巴,冲杭锦吐了吐舌头,甜甜一笑,“我得回去了,拜拜。” 杭锦坐车回去的路上,路过外滩,喊司机停车,下来走了走,外滩风大,冷意更甚,她紧了紧领口,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水,思绪短暂地放空。 父亲杭提耘打来电话,让她明天回家吃饭,她应声:“好。” 回到公寓,手机消息不断,明天圣诞节,发布新品的几家公司邀请她出席酒会;北市的奢侈品牌香水公司在尼罗酒店顶层搞圣诞主题活动,诚邀她出席参加; 张芸芸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南市玩玩,明天她包了一家游乐场;董事会明天就新投资项目进行表决立项;橙子科技和西马数字的并购协议还有待商讨;还有一年一度的风投交流会邀请她去做主题演讲…… 邮箱里堆满了要看的文件。 杭锦靠在浴缸里泡澡,喝了一小杯红酒后,起身回复微信消息,又打开电脑看邮件里的并购协议,为第二天的谈判做准备,打开的平板还在播放着行业里的投资教父就最近的人工智能发表的最新演讲。 手机进来新消息,她打开看了眼,陈霖发来的,只有三个字。 【下雪了】 她穿上拖鞋去阳台看了眼,果然下雪了,路灯下有白色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寒风裹着纯白无瑕的初雪送到她脸前, 她伸出一只手,感受着点点冰意落在掌心。 北市的夜晚还挺美,她站在阳台待了会,想起明天忙不完的工作和应酬,她伸了个懒腰,回到房间继续忙碌。 临近十二点,微信消息震个不停,铺天盖地的圣诞节快乐为99+的消息添砖加瓦,她没有回复,合上电脑,盖上被子迅速补觉。 快一点半,她仍意识清醒。 她起来吃了颗药,打开邮箱随意点开一条邮件翻看,是运动体育类的项目,底下是各个运动员的信息和照片,男篮们穿着球服,怀里抱着篮球,仰着脸冲镜头微笑。 长得都挺朝气蓬勃,可那张脸远不如陈霖好看。 杭锦合上手机,闭上眼翻了个身,在药效里浅浅入睡。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吃了药仍不可避免地做了梦——梦里是雪白的一片初雪,陆运复穿着酒红色西服在雪地里旋转着唱歌,单小双穿着羽绒服,手里拎着一沓避孕套发给周铎,滕平捧着咖啡跟她说马上要开会了,员工们穿着礼服在雪地里奔跑。 下一秒,她被人捂住嘴按在地上,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杭锦惊惧地睁开眼,她大口喘息着,额头一片冷汗。 她看了眼手机,十二月二十五号,今天圣诞节。 明天,又是她的生日了。 第二十八章 上午开了两个会,杭锦又去对接了并购项目,跟两个企业的老总喝茶聊了一个多小时,董事会对新项目的投资表决仍然没有全票通过,堆积的文件还没看完,时间紧到杭锦一心四用都不够,滕平小跑着一边接电话一边通知她,已经到了中午饭点。 她一个人开车回了趟父母家,后备箱里放满了滕平准备好的礼品,她随手挑了件小巧的礼盒拿在手里,杭煜前几天回来住了几天,今天一早又回到南市陪老婆过圣诞节了,家里只有杭提耘和冯淑君在。 知道杭锦讨厌保姆,他们今天就让保姆放了一天假。 杭锦也就进门换鞋的功夫,电话又响了,她站在玄关接电话,母亲冯淑君弯下腰替她脱鞋,她往后退了退,自己单手把鞋换了,把换下的鞋整齐放进鞋柜。 冯淑君没打扰她,示意她进房间里接电话。 杭锦却是去了阳台,一通电话结束,第二只手机又来了电话,等饭菜上了桌,她还在接电话。 杭提耘让她别忙了,歇会儿,过来吃饭。 杭锦“嗯”了声,把手机静了音放进包里,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吃饭。 冯淑君问她最近还失眠吗? 杭锦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睡得很好。” “那就好。”冯淑君笑着给她夹菜,“多吃点,你天天那么忙,饭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mama可以给你送饭的,你又不让。” “不用。”杭锦吃着菜,“有应酬,很少自己吃。” “也是。”冯淑君盛了碗汤给她,“下次有时间就回家吃,mama跟你爸爸都想你多回来。” “嗯。”杭锦点头,面上情绪却不多。 杭提耘倒了白酒,小小饮了一口:“元旦节,就那一天,我们收到四份结婚请柬。” 关于结婚的话题一打开,空气显而易见变得凝滞沉寂,杭锦喝汤吃菜,丝毫不受影响,直到杭提耘开口问她:“视传文娱那个贾丰宇贾总你还记得吗?” 杭锦拿纸巾擦嘴:“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碰上喜欢的?!”杭提耘来了脾气,“杭锦!你马上二十九岁了!过了三十岁还能生孩子吗?!” “不是说了不提吗?”冯淑君叹了口气,“你不能让她好好吃个饭吗?” “吃饭?!饭有什么好吃的!?她都多大了啊?到现在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这叫什么?!这叫有病你知道吗?!”杭提耘气得拔高声音,“外面人怎么说?!啊?说我杭提耘女儿心里有问题!说她不喜欢男人!” 杭锦莫名想起陆运复昨天说的那句话——老子喜欢女人。 她简短地走神,又在杭提耘的咆哮声中回神。 “我不需要她这么拼命工作!我就想她找个男人嫁了!我好放心!我有错吗?!我这当父亲的不对吗?!我不心疼吗?!我比谁都心疼她?!可她呢?!她有心疼我们吗?!每次见了面就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点感情都没有!”杭提耘说完,指着她,“你到底对我们有什么不满的?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杭锦起身:“我吃饱了。” 杭提耘喊道:“你给我站住!” 杭锦径直走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份汇款记录,打开递到杭提耘面前:“那您呢?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打钱?” 冯淑君接到手里看了看,张着嘴解释道:“阿锦,这事儿mama可以跟你解释,是你爸爸想买个平安,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你所以才……” “所以是我的错是吗?”杭锦问。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是……”冯淑君还要再解释,杭提耘打断她,“我早跟你说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对和错!你计较对错有什么意义?” 杭锦自嘲地说:“原来没有意义吗?” “阿锦,你千万别多想,这跟你没关系。”冯淑君抬手放在她肩上想安抚她,杭锦却已经避开她的触碰,拿了包转身去玄关换鞋。 “杭锦!”杭提耘喊了声,“你走!走了以后别回来!” 杭锦连停都没停,一边从包里摸出震动的手机滑动接听,一边神情淡漠地开门走人。 到了车上,她将手机丢到一旁,任凭它震动,她目视着前方,许久之后,她打开包里的文件,从里面找到一串手机号,按了拨通。 “我是杭锦,明天见一面。” 第二十九章 十二月二十六,杭锦生日。 她讨厌过生日。 非常讨厌。 邮箱和微信被生日祝福的消息塞满,圈里的好友电话轰炸,公司前台堆满了她的生日礼物和花束,陆运复早早包了酒店,横幅拉了几栋大厦,出租车广告的流动屏幕都在播放着:【祝杭锦生日快乐。】 整个北市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知道今天是杭锦的生日,就算不知道的,也会在朋友圈里刷到杭锦的生日宴——豪华奢靡的顶层酒会,包括热气球祝福和因为她而绽放四个小时的盛大烟花。 数不清的礼物和祝福,两米高的蛋糕,身穿礼服西装的贵族名流,人人都在这场盛宴里欢呼庆祝,而身处包围圈的杭锦,却仅仅露了个面,喝了两杯红酒,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没有让滕平跟着,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到了约定的地方。 一家没多少人的咖啡店,老板正在打瞌睡,见她过来,眼前一亮,笑眯眯问她要喝什么,杭锦面无表情地点了杯咖啡,找了位置坐下。 手机响起,陆运复打来的,大概是想问她去了哪儿,她索性关机,把手机丢进包里。 窗外夜幕降临,属于她的那场浩瀚烟花点亮半边天幕,咖啡店老板都惊动了,说什么人这么大阵仗,磕着瓜子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 杭锦要等的人也终于来了。 王盼巧和她的母亲徐秀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边走边抽烟的弟弟王齐。 王盼巧比杭锦要大七岁,弟弟王齐也比杭锦大两岁,杭锦还记得小时候,保姆徐秀来家里干活时,偶尔会带上这俩孩子。 三人坐在杭锦对面,徐秀显得很不安,局促地攥着手,开口第一句就是:“今,今天,好像是你生日吧。” 杭锦没说话。 王齐插嘴说:“今天也是咱爸忌日。” 王盼巧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说话,随后她开口问杭锦:“请问,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杭锦拿出那份汇款明细摊开放在三人面前。 王齐嗤了声:“干嘛?什么意思?不想给了?” “这是我父亲杭提耘给你们汇钱的明细单。”杭锦身体往后靠,目光平视着眼前三人,“今天过来,就是希望你们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想得美!这都打给我们用了!我们怎么可能还回去?!而且凭什么还给你?这是我们应得的赔偿费!”王齐大声喊,“都没要多少,你还敢朝我们开口要回去!你赚那么多钱都花不完,不应该给我们打一点吗!” “王齐你给我坐下!”徐秀拉着儿子坐下,冲杭锦说,“真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 杭锦从包里丢出十几张照片,上面是监控拍到的王齐,他在杭锦父母家门口送花圈,还在杭锦家门上洒过鸡血,还在小区的墙上写‘杭锦不得好死’。 “都不知道吗?”杭锦看着徐秀惨白的脸,目光转向王盼巧,“那,你知道吗?” 王盼巧吞吞吐吐,俨然是知情的。 “徐阿姨。”杭锦声音平直,语气漠然,眼神很冷,“赔偿金的事早就了结了,我不希望以后还有人拿那件事威胁我的家人,再有这种事,我会直接报警。” 王齐拍着桌子站起来:“那你呢?!你害死我爸!你害我们没有生活费!害我们受尽嘲笑,害我们日子过得这么惨!你害我们没有父亲这笔账你怎么算?!你不应该每一年都给我们赔偿费吗?!” “好,我们现在来算这笔账。”杭锦从包里拿出一把匕首,径直塞进王齐手里,随后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心脏的位置送,“给你机会。” “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王齐硬撑着没有露怯,握着匕首没有退缩。 徐秀惊叫出声:“不行!王齐你松开!” 王盼巧也被吓到了,赶紧去拦:“松手!王齐!” 场面混乱到咖啡店老板都被惊动了,跑过来问什么事,见到这一幕,冲王齐大声喝道:“你给我把刀放下!不然我报警了!” 王齐死死盯着杭锦。 杭锦挺着脊背往前,王齐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几分,见她来真的,他眼睛都瞪大了。 杭锦嘲弄地看着他:“这笔账摆在你面前,你敢算吗?” “王齐!”徐秀把刀夺下,后怕地打了他后背几下,“你疯了!” “我没疯!是她疯了!”王齐怒不可遏地指着杭锦,“是她疯了!” “徐阿姨。”杭锦压着眉,神色漠然地看着王齐,“管好你儿子,不然下次见面就是在法庭上了。” 第三十章 杭锦六岁生日那一天,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劫难。 住家保姆徐秀当晚偷偷把丈夫王永强放了进来,大概是想带点杭锦生日宴吃剩的食物回去给两个孩子吃,也或许是想让丈夫见识见识自己工作的环境有多高级。 王永强吃饱喝足一番,随处转了转,见到门口堆积的礼物包装盒,单看包装都知道是值钱的东西。 听徐秀说这些都是别人送给大小姐的礼物,他起了歪心思,心想这么多礼物,随便拿一两个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便悄悄摸进了杭锦的房间,在桌上翻找着小一点的礼物盒。 那是夜里十二点半,杭锦在睡梦中听见声响,看见一道黑影站在桌前,当即吓了一跳,冲门外喊了声:“爸爸mama!” 王永强回身就捂住她的嘴巴:“嘘!别喊!” 杭锦只记得黑暗中那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和浑浊的眼珠,她吓得浑身发抖,双手双脚使劲挣扎,却始终推不开他,她哭叫着在他掌心呼喊爸爸mama,门外终于有灯亮起,杭提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去看看,是不是孩子做噩梦了。” 杭锦哭得更大声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王永强抽搐着倒在杭锦身上一动不动,杭锦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睁着一双泪眼,因为惊惧到了极点,她的四肢都在不停发抖。 杭提耘开了灯看见眼前这一幕,几乎是扑过来把王永强推到了地上:“这人是谁?淑君!快点报警!” 那个晚上,各种各样的声音无休止地钻进杭锦脑子里,徐秀在哭她的丈夫,冯淑君在一声声宽慰她,弟弟杭煜才两岁,被吵醒了就一直哭,父亲杭提耘边抱着杭煜,边跟警察沟通。 王永强死了,死于心肌梗塞。 年仅六岁的杭锦其实并不能理解死亡是什么,但她知道恐惧是什么。 她不敢关灯睡觉,更不敢睡在床上,在她成年之前的世界里,她几乎一直窝在柜子里睡觉,冯淑君甚至不敢夜里去敲她的门,他们无数次后悔,选了这样的保姆,导致女儿遇到这样的事,可事已至此,他们无法改变,只能尽可能地弥补她。 但是没有用。 杭锦的失眠伴着梦魇纠缠了她很多个年头,她看过心理医生,吃过药,接受过中式西式物理治疗,但收效甚微,随着年纪增长,她开始自己学着抵抗自己的恐惧,强迫自己睡在床上,强迫自己戴上眼罩陷入黑暗,强迫自己一点一点适应她的恐惧。 她以为这一切,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有天回家,她发现家门口被人放了花圈,父亲杭提耘说会处理,让杭锦不要放心上,说是隔壁邻居可能放错了,杭锦自己去查了监控,看见了和王永强肖似的王齐的脸。 也看见了洒在门上的鸡血,和小区墙上那句‘杭锦不得好死。’ 再后来,她确实再没见过花圈,因为杭提耘每个月都在给他们打钱。 杭锦是去年发现这件事的,她跟杭提耘简单提了一句,希望他不要再插手那件事,她可以解决,杭提耘嘴上答应了,可行动上仍没有停止对徐秀子女的汇款。 他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对和错。 杭锦不明白。 错的人不是她,为什么她要来遭受这份苦难与折磨。 她不明白。 明明偷东西的是王永强,为什么到头来,是父亲杭提耘付给他们赔偿金,还给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费。 她不明白。 冯淑君劝她不要跟死人过不去,可那个人不是死在二十八岁的杭锦面前,是死在六岁的杭锦面前。 她用了将近二十二年的时间,让自己摆脱对黑暗的恐惧,可她还是失败了——喝了酒的她,仍然会无知无觉地钻进衣柜里,那是她心底里最安全的地方。 高强度的工作也无法挤掉她脑子里的杂念,偶尔她仍会梦见那段过往,被重重黑暗包裹的瞬间,熟悉的惊惧感席卷全身,梦醒之前,她会一直陷入近乎溺毙的窒息感里。 每到那时候,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睁开眼时,她仍活着。 杭锦开着车到了外滩,护栏前不少人在拍照,她找了人少的地方,靠在护栏上盯着底下翻来涌去的江水。 有人来搭讪,问她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去旁边酒吧坐坐?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水,冲对方说了句:“滚。” 那人讪讪走了。 没多久,又有人靠近,她冷着脸转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见那人将围巾戴到她脖颈。 “不冷吗?”他问。 第三十一章 围巾沾着他身上的热气,点点暖意渗透进皮肤,杭锦蹙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开,眼底的冷意也渐渐消散,目光重新转回护栏底下,盯着汹涌翻腾的江水,许久才开口:“不知道。” 他问她不冷吗,而她回答不知道。 陈霖的室友黄汉青今晚求婚,叫了平日里相处较好的兄弟朋友一起助阵,北市的外滩风景最美,一群人拎着彩色气球打着彩灯,手里举着荧光棒,为他营造最浪漫的氛围。 求婚自然成功,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商议一会去哪儿庆祝,是唱歌还是吃火锅还是吃烧烤。 热闹的人群里,陈霖走在最末端,他看着飘在天空的彩色气球,想起今天是杭锦的生日,两年前的那一晚,他在酒店门口看见过比刚刚那场求婚要盛大好几倍的生日宴。 此时此刻,杭锦应该待在暖意融融的酒店里,切蛋糕,喝红酒,陪朋友聊天。 而不是,在他抬头的余光里,看见她形单影只地靠在外滩栏杆上,神情落寞地看底下的江水。 她或许没听清他在问什么,也或许一直在走神,不想听他说话。 陈霖没再开口,将羽绒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陪她一起看底下的江水,乌黑汹涌的江水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底下的石块,寒风里传来江水的呼啸声。 冷风刮过脸颊,吹得杭锦的脑子逐渐放空,她终于在半小时后挪动着步子往回走,去开车。 陈霖就这么跟在她身后。 到了车前,杭锦刷了指纹解开门锁,把羽绒服脱下来丢到他怀里,陈霖却是拿了衣服坐进驾驶座:“我来开吧。” 杭锦没说话,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回公寓的路上,路过便利店,她喊了声停,随后下车买了三明治和饭团。 陈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见她手机没拿,拿着三明治和饭团站在收银台前皱眉时,他上前付了钱,接过袋子递到她手里。 车子开进公寓,杭锦坐在后座已经吃完三明治和饭团,她下了车,将垃圾袋丢到垃圾桶里,沉默地按下电梯进去,随后盯着电梯里的按键。 到家门口时,她才发现陈霖还在,便冲他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陪你。”陈霖知道她现在看着冷漠,回到家可能就一个人躲进柜子里睡觉,他不知道她今天遭遇了什么,只知道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杭锦没有精力再去管他,开门进去:“召唤管家。” 等屋子里的灯全部亮起,她脱了外套进了洗手间,把浴缸里的热水开关打开,又去酒柜挑了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躺在浴缸里泡澡。 陈霖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见她迟迟没有出来,有些担心地上前敲了敲门:“杭锦。” 他很少喊她的名字,以前因为生疏,不太好意思喊她阿姐,后来渐渐长大,更是没把她当作jiejie看待,那句阿姐更是没法叫出口。 洗手间里毫无半点动静。 陈霖知道她今天状态不对劲,明明过生日却一个人靠在江边吹冷风,他拧开门把冲进去,看见杭锦躺在浴缸里睡着了,他半蹲下来,将食指伸到她鼻端,试到温热的呼吸,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浴缸边放着一瓶喝完的红酒,高脚杯歪倒在一旁,白色毛巾沾着红色酒渍,空气里也弥漫着红酒的醇香,他视线不敢乱看,拿了大毛巾将她从水里捞起来,她太滑了,他的手碰到她的身体,又紧张地缩了回去。 他热得不行,脸更是涨得通红,重重喘了口气之后,他又将手放到她腿弯处,另一只手放在她后颈,正要把人抱起来时,杭锦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眸子被红酒浸满醉意,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喉结,脑海里莫名浮现一句话。 ——“好想舔他的喉结。” 她微微仰起下巴凑上去,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块凸起的骨头。 陈霖像是被定住,血管里的血液猛地炸裂开来,四肢百骸燥热得充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舌尖还探着,嫣红的唇微张,勾人似的,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甜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陈霖声音都哑了。 他将放在她腿弯处的那只手收了回来,改为握住了她的下巴,指下的皮肤温热滑腻,他盯着她酡红的脸看了会,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很热,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