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界骄傲
公元３０００年，第一共和国作为共和体系国家里的老大，已经与星际帝国明明暗暗地抗衡了五百年，战争的预言也延续了五百年，不过对绝大部分共和国公民而言，那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满足于稳定的经济，沉浸于忙碌的生活，和千百年前没什么差别。 星期五早上八点，严青，像许多共和国首都工薪族一样，驾驶小型飞行器，从公寓出发去上班。当然作为１区治安署的重案行动队队长，和很多上班族不一样，她清楚自己明天不会休假，后天可能也不会。第一共和国总共有十二个区，因此治安总署下设十二个区治安署，又由于１区包括首都区域，是整个国家的中心，１区治安署最不缺的就是重大案件。一个月休息两三天已经是严青的工作常态了。 八点十五分，１区治安署里只有零星的几个警员和刚打扫完卫生的清洁人员，她同他们简单寒暄后就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刚推开门，就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１区治安署署长汤姆·布朗，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盯着一脚踏进门的自己，面色严肃，眉头紧锁；不过他大大的啤酒肚和较为狭小的办公室的对比，却莫名产生了些喜感。 如果放在平常，此时的严青一定会感到意外，毕竟布朗署长大多数时间都是慈眉善目的形象，更重要的是，他向来都是踩着九点的铃声准时上班的。不过今天，她对这一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早上好”她笑着从容地走到署长身前，尽力忽视他飞刀似的目光，“您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 署长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低声道“走，去我办公室谈。” 严青跟着署长进了他的办公室，署长在她进来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办公桌后的大皮椅上。严青暗想：还是这么宽敞的办公室适合布朗署长。 署长刚坐下就用手指敲了敲摆在桌上的文件，“你的结案报告我昨晚看了。这个连环银行抢劫案，证据齐全，人赃并获，很好。但是，另一个案子．．．”他说到此处就停了，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严青。 “另一个案子是詹姆斯·汉森侵吞一亿公款以及雇凶杀人。”严青正色道，“也是证据齐全、人赃并获。” 署长猛地拍了下桌子，尽管办公室隔音不错，但还是传出了声响，在安静的治安署里引发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严青面色如常地端坐着。 署长前倾了身子，压低声音道：“他可是财政部长的大公子！财政部长可是和治安总署署长平级。” “您被威胁了？” “亚当·汉森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他最晚下周也就知道了。再说这案子总署那边估计也通不过。找个理由把人放了吧。” “这个案子不属于存疑案件，不需要报到总署。” 布朗署长愣了下，明例上是这样，但潜规则就是凡是干涉重大人物，都要报给总署。据说曾经报过去的案子总共也不过十几件，其中多半是不了了之了。 “严青呀，你今年多大？我记得是２７？”署长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是的。” “两年前提的重案行动队队长。这两年里你破了多少案？１００个？” “结案报告是９９份。” 署长点点头“你的前任，升到２区做署长前，结100个案子用了八年。” “你的能力我从来不怀疑。事实上，我认为你是我们署，甚至是整个第一共和国警界的骄傲。”１区破案率全国最高，对布朗署长而言也是无比光荣。 “所以我希望你严肃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 “您的信任我很感激。”严青微微颔首，目光落于桌上的报告。 “三年后我就退休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向总署推荐你接任，这样你３０岁就会成为１区署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如果一切正常，你将在３７岁时成为治安总署署长。现在的总署长十年后退休，那时候你会是最佳人选。要知道自从治安署成立以来，最年轻、最传奇的总署长任职时也有４５岁了。” “而这个，”布朗署长指着那份报告，声调升高道，“这个很可能会毁了你。” 他的神色早已由愠怒转为担忧，“我还有三年就退休，过悠闲自在的生活了，汉森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我不能不管。” 他拿起桌上的报告，说：“如果我把同意把这个案子递交给法院，只会有两个结果。一，亚当·汉森在审判开始之前，成功让这个案子在法院被压下来，结果跟在这压下来一样，而且你还会成为汉森家的死对头。二，詹姆斯·汉森被绳之以法，这是你努力想要达成的结果吧？” “是的。”严青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署长。 “你之前总是尽可能回避林议长是你养父这件事，我理解，你不想也不需要依靠和议长的关系给自己增光添彩；但这是事实，不是你不提别人就不知道了。”说着署长将报告轻轻放在严青面前，“林议长是公理党元老，而汉森财长是自由阵线党的重要人物，两个党的明争暗斗大家都知道。法庭上对詹姆斯的审判，很快就会在自由阵线党人的包装下，在媒体舆论上变成对你‘假公济私’、‘政治迫害’行为的审判。” “我们治安署和法院、军队一样，不能效力于某个党。到时候，议长和你的关系就会变成别有用心之人的工具，他们可以用更‘民主’的方法把你的职业生涯毁掉。”布朗署长站起身，踱步到严青旁边，“所以你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个案子，下班前给我答复吧。” 严青也站起身，语气平静，似是早有准备，“抱歉让您担心了。但我对雇凶杀人案受害者的孩子亲口承诺过会为他的父母讨回公道，如果他的父母还在，下个月就可以参加他的小学毕业礼了。” 署长没有马上接话，静静地看着她，办公室里秒针移动的声音很清晰。 三十秒后，署长的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哈，我该料到你的回复。好吧，看来必须要这样做了。”他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 严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联系了马克主编，明天《洞察》的头版头条已经有了。之后我们就可以‘被迫’把这个案子交到法院。到时候亚当·汉森大概也无力回天，而且不会牵扯你。说得上是个万全之策。” 严青愣了一下，随即后退一步向署长鞠躬，沉声道“谢谢您！” “这没什么，和媒体通气也不是只你这个案子的特例。之前有需要他们帮忙的案子就给他们透点风声。互惠互利嘛，他们有了大新闻，我们破案更便利，偶尔还能收点小礼物。”署长指了指办公室外，“署里新的饮料机就是马克送的。” “马克很可靠，我跟他父亲是高中同学；而且我们之间关于案件的交流是私人形式的，所以很隐蔽。” 署长又交代了几句就放她走了。这时候治安署里已经进入了忙碌的状态，不过还是有几人投来或好奇或担忧的目光，严青没说什么，只是和好友兼重案行动副队长的丘原尚短暂地交换了眼神，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虽然她面色如常，丘原尚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现在整个治安署，他和严青共事时间最长、私人关系也最好，自然知道她的脾气秉性。 两人都毕业于国立安防大学 － 一个全星际顶尖大学，只有国内安全和国防安全两个系。不过虽然同是国内安全系的，他们在大学期间的交集却不多。那时候严青不仅各科表现优异，还在全校近战比赛中取得了第二名，创造了他们系的历史最好成绩。丘原尚曾一度以为这样的光鲜背后免不了有严青的议长养父的影子，毕竟这在当时已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成为同事后，目睹严青在追捕穷凶极恶的犯人时总是冲在前面，也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家庭，他渐渐发现自己错了，两人关系不知不觉变近，目前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了。 严青刚浏览完下一个要处理的案子的资料，就听到敲门声。 “请进。”看到是丘原尚，补了句，“有什么事？”说着揉了揉眼睛。 丘原尚顶着可疑的笑脸，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抬眼看了下挂钟，还有半小时午休。 “嘿嘿，是公事、公事。” “哦？” 丘原尚搓搓手，问道：“詹姆斯·汉森的案子还好吧？我猜署长把你叫到办公室谈这么久，肯定是因为那个。” “署长说他会处理。” 丘原尚明白了，大概是某种不寻常的处理方式，严青不想让他牵扯太多。也就不再多问。 “哈哈，没事就好。”他伸了个懒腰。低头发现严青的水杯空了，那个杯子还是入职时统一发的，纯黑的马克杯上印着金色的警徽。 “给你接杯苏打水吧，正好我要续杯可乐，新饮料机很好用呢。” 听到“饮料机”，严青心中又暗自一笑。她察觉到好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谢谢，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说罢，托着腮冲他笑了笑。 丘原尚挑了挑眉表示吃惊。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 “既然你诚心发问，就告诉你－我跟杜衡要结婚了！三个月后。” 严青坐直了身子，笑道：“恭喜恭喜。”两人交往了三年多，甜蜜而稳定，所以她不感到意外。 杜家是做百货起家的，近几十年转向投资智能科技，资产额从没跌出国内前十。不过杜衡无意于家族事业，而是在著名私立大学－罗素大学做起了文学教授。除了已经退休、旅居其他星球的父母外，他有一个哥哥一个jiejie，都是杜氏企业高层，很爱护这个小弟弟，但对杜衡的生活也不多干涉；否则严青还真担心丘原尚这种阳光大男孩不能应付豪门的明争暗斗。 不过现在想到杜衡，严青脑海中浮现的形象既不是豪门贵公子，也不是文质彬彬的年轻教授，而是一个大醋坛。一次杜衡来接丘原尚下班，撞见他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警官聊得火热，不仅一反往日的优雅做派，直接当场把人拉走，而且隔天在严青下班后拉着她问个不停。 “杜先生，不要担心，那个人只是刚加入重案行动队的新人。原尚是副队，和新人关系融洽是好事，也可以理解为是工作的一部分。”严青一本正经地答道，不知该为丘原尚高兴还是默哀。 “但你是队长，也没见你和新人亲近呀。” “．．．．．．” 最后还想强行塞给严青一个终身购物五折的杜氏百货钻石会员卡，当然她强硬拒绝了。 “怎么了？”丘原尚的脸逐渐凑近，然后轻笑一声调侃道：“不会是羡慕嫉妒我的两周婚假吧？” “是啊，羡慕、羡慕。”她浅笑着应和，一面观赏丘原尚“我才不信呢”的表情，起身道“附近新开了家披萨店，据说不错，我请客，走吧。”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点了招牌披萨，在餐厅里靠窗坐下。 “好吃！”丘原尚刚咽下嘴里的，接着拿起另一块，但在咬下去前突然发问，“你现在有在意的人么？你可别跟我说是哪个嫌疑犯呀。我是说私人情感方面，严肃认真工作不等于舍弃个人生活嘛。” “暂时没有。” “也是，像你这种除了工作外，基本无欲无求的人。”一口咬掉手里的一半披萨，边嚼边说，“很难结识新朋友，治安署又禁止办公室恋情。当然，即使不禁止，以你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丘原尚承认严青长得清秀温润、举止克制有礼，但类似“冷酷硬汉”的评价也不是空xue来风。 严青无奈一笑，并未接话。怡然地随手用吸管搅了下玻璃杯里的苏打水。她此时不会想到，很快，她的感情生活会颠覆她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