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秘宝九 ‖ 纯剧情，本篇完结

    虽说浑戈事后解释不射在里面是为他身体着想，但唐隽欢还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弄死对方或者来个同归于尽。

    更何况，食物的短缺已然让生存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偏偏浑戈不知节制。

    “你真的不吃？”浑戈将自己那条烤鱼啃到只剩骨头，舔着唇道，“是不好吃，还是没胃口？”

    唐隽欢被那双幽幽的猫儿眼盯得不自在，按下藏省食物的心思，赶紧三两口把鱼解决完。

    这两条鱼从暗河上游冲下来，拦进浑戈用藤蔓编成的网中，又被烟熏火燎到半生不熟，味道可想而知，但却是目前能找到的最新鲜也是最珍贵的食物。

    渔网偶有收获的时候，浑戈显得格外大方，他会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用小刀刨腹刮鳞，小火炙烤，鱼骨煮汤。

    生存技艺娴熟，又对溶洞了如指掌，单食物这块儿，唐隽欢就抢不过他，只能别扭地接受馈赠，因此被做出一些亲密行为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面子早在浑戈迫他千金易春宵时就丢没了，两人荒唐事也没少干，至少唐隽欢自认为骨气不是用在宁死不屈上的，快死了的人，谁还计较那么多呢。

    真要计较，那也得在有足够底气、实力和出路的情况下，不然一点意义都没有。

    保存体力的同时，唐隽欢开始盘算食物消耗殆尽后，两人该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浑戈不惜让出一半食物也要让自己活到现在，行为动机是唐隽欢始终捉摸不透的，或为云雨欢愉，或为黄泉相伴，均非唐隽欢本意，他亦不想在死前都一直保持现状下去。

    如果有的选，他还是希望能在最后得到点体面，同浑戈如宿敌般进行一场生死对决。

    两人既无同袍之义，亦无殉情之谊，即便同xue赴死，也好过百年之后两具重见天日的骷髅遭人误解。

    不，说不定连骷髅都不会存在，噬骨虫群会将人类的遗骸全部吞噬殆尽。

    这样想着，唐隽欢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片，用力在洞壁划下笔画。

    “唐、隽、欢——”浑戈跟着念过去，语气古怪道，“你要在这里立坟刻碑？”

    唐隽欢刚刻到‘之’，闻言手轻轻一顿，他当然知道后世看到遗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他随心所想，不过为了留下点痕迹而已。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人活一世，若是连点念想都无，这一生岂不是太过可悲？

    “念想么？确实是个好主意，”浑戈听到这个说法，若有所思地摊开手掌，“中原的字我能看懂，但不太会写，你教教我。”

    唐隽欢皱起眉，不太情愿道：“你要写什么？”

    “名字就够了，”浑戈深深一眼，含笑勾住唐隽欢的手指，“写这里。”

    沉默片刻，唐隽欢烦躁地呼出一口气，看在烤鱼的份上敷衍地用指甲刮过掌心，抽手时浑戈五指收拢，却只来得及虚握了下指尖。

    唐隽欢退得极快，手指又擦又捻，别开脸不去看他。

    浑戈把名字刻在唐隽欢旁边，驻足欣赏了会儿，忽然道：“到此为止很不甘心吧，其实我也一样，不……应该说是，遗憾？”

    寻求自由却事与愿违是遗憾，机关算尽至穷途末路是遗憾，如愿以偿又得而复失亦是遗憾……遗憾是很复杂的，当你以为只有一件事时，细究下去总能找到很多件事。

    “第一次见面时没能杀死我，你会不会感到遗憾？”浑戈突然这么问。

    唐隽欢神色略有纠结，几番思量后摇头道：“不会，但也不重要了。”

    “可是那天对我而言，很重要。”浑戈的声音很轻，隐隐有种沉重的分量。

    落入贪欲陷阱的囚徒，独自一人在亡灵的地宫中度日如年，忍受着能把人逼疯的孤寂，以及仿佛被全世界遗忘抛弃的憎厌和痛苦，他别无选择，只能将光明和自由交托给后来者拯救。

    浑戈就这样等着那唯一的希冀，等了很久很久，他设计过，遐想过，恐惧过，就像神话传说中被封入银胆瓶的魔鬼一般，从憧憬到失望，又逐渐由怨恨跌落到近乎绝望的地步。

    然后，终于，唐隽欢来了。

    那日初见，浑戈藏身暗尘中，心里一遍遍描摹着唐隽欢的眉眼轮廓，像是要把他印刻入骨髓。

    坦白来讲，唐隽欢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美人，和壁画上的妙龄少女们更加不能相比，但他是如此鲜活而坚韧，又纯粹得可爱。

    “我真的很高兴，来的是你。”

    见到唐隽欢时他有多欣喜若狂，就有多想让对方留下陪伴自己，对于要靠药物致幻作用来支撑信念的浑戈来说，这样的想法简直无与伦比的诱人。在维持全盘计划的理智和爱恨交织患得患失的情感拉锯下，为了将唐隽欢推远，浑戈做出了‘要让他恨我’的选择。

    到头来，也是他咎由自取。

    浑戈暗叹一声，转移话题道：“如果能活着出去，你想去哪里，准备做什么？”

    唐隽欢情绪黯然：“我原本打算在脱离隐元会以后到处走走。”用惨痛代价换来的自由，若没有于开始之时戛然而止，想必会是一场漫无目的的远行。为了这一天，他何尝不是等待了数年？

    “其实现在留点活着的念想也不晚，”浑戈抚摩着岩壁上的划痕，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你我即将告终的性命，再搏一次如何？”

    身陷绝境依然沉着镇定，表现得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浑戈，直到食物再也无以为继才将性命抵押进去。而之所以现在才和盘托出，则因为死里求生比公主的诅咒还要凶险万分。

    壁画中的金面具与公主同葬，而公主的墓室又怎会离她钟爱的宝库太远？浑戈早已摸清墓室位置，只是三位奴仆共同开启的墓室机关就在暗河之下，一旦cao作失误便会自毁。

    浑戈曾在无所期盼的绝望中萌生出一个疯狂的计划，他收集两路盗墓寻宝者用以开山的火药，想趁着洞xue崩塌将暗河下游的岩石炸开出口。

    他不知道这条河能不能通到外面，也不知道坍陷会不会先一步要命，横竖都是死局，试试又何妨？

    “你怎么不早说？”唐隽欢的反应和浑戈预想的不同，他仅仅嗔叱一句，然后很平静地配合这个找死计划。

    没有气到叫骂，浑戈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他的确出于私心将这个底牌隐瞒下来，但他不会后悔。

    如果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和唐隽欢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

    按照计划，浑戈潜入河底开启机关，唐隽欢在下游引爆火药，两人用藤蔓编成的绳索连在一起，唐隽欢若能顺着水流找到出路，浑戈也会连带着一起逃出生天。

    前有未知后有飞石，危险倒也不分先后。

    两人相隔不远，最后一刻视线极为默契地对上，浑戈眸中再起波澜，那是唐隽欢未曾见过的辉彩。

    “唐隽欢……”有些话只能放在最后，因为之后可能再无机会。

    “我爱你。”

    一声轰鸣，地裂壑摧。

    ＊＊＊

    数年后，阴山。

    十来岁的孩童蹦跳着跑到浅水边寻找鱼篓，摸来摸去，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碎琉璃片。

    “爷爷，我找到宝贝啦！”他大呼小叫地冲向山丘上的毡帐，身后卷起风来，纷飞的蒲公英到处飘扬，惹得路过的骏马打了个响鼻。

    来自远方的旅人安抚地拍了拍长鬃，极目望去，天野苍茫。

    故地重游，景色依旧，人却换了一茬，黑市还是黑市，觅宝会改了名字，两方势力打得不可开交，倒和从前差不了太多，然而公主宝藏的传说再也没有人提及，许是随着毫无结果的查探自此湮灭于地下。

    ……这也意味着某人可以心安理得装死了。

    身后蹄声逐渐逼近，旅人低骂几句，拍马欲走，腰下倏地一沉。

    马受惊，人也闹腾，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接受了两个人重量的骏马慢悠悠地走着，风拂过后者面帷，缝隙间晃过幽碧色眼眸。

    远行的旅人们已然经历太多，今后也将继续经历他们可贵的自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