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腩煲和干贝冬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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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位置不错,楼栋也是向阳的,不难找。嬴洛提着几个橙子,几个苹果,在老式的绿漆单元门下纠结到底要什么时间按门铃。 单元门旁边的白水管下,还蹲着一个矮矮瘦瘦,皮肤黄黄的大脑壳穿校服的高中生,扎着低马尾,抱着计算机跑代码。 蓟都的高中生都这么卷了吗,提前开始学编程? “嬴学姐!成哥让我来接你!”高中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来,眼睛依然盯着屏幕:“我叫夏沅,你可以叫我圆圆。” “你好……你怎么……认识我的?”嬴洛大为震惊:“你在这儿等多久了?我直接按门铃不行吗?” “高个儿,扎丸子头,笑呵呵的,一看就是你。成哥念叨一天了,我实在忍不了,宋老师一听门铃声就要犯精神病,所以我下来等你。”圆圆铜锅炒豆子一样说:“外面凉快,打代码很舒服。” 等等,成舒不是说圆圆是他的meimei吗?怎么这女孩子一口川渝口音的普通话? 圆圆透过酒瓶底厚的眼镜看了她一眼,从校服裤子里掏出钥匙开门:“我在番禺高考,租了成哥的房子,他让我把户口落到那个房子下,所以现在我也算他的meimei。” “啊,那你现在读大学?”嬴洛热情起来:“哪个大学,什么专业?我在人大读中文。” “不然呢?我蓟大计算器的,今年大三,和你一届。”圆圆说话言简意赅。她跑得很快,淡黄的声控灯被她吧嗒吧嗒的脚步挨个敲亮,嬴洛得费点劲才能赶上她。 气喘吁吁地上到五楼,防盗门自己从内向外开了,羊rou的香气兜头兜脑和她撞了个满怀。 房间里没开灯,宋玉头发乱得像鸡窝,披着一条珊瑚绒毯子,哈欠连天:“嬴同学,你来了。Kelvin还在忙活,我在点奶茶,你对牌子有什么要求?” “你刚不是在睡觉吗?什么时间点的奶茶?头发也不梳梳!”圆圆立刻戳穿了宋玉的谎言,跑到卫生间拿了把梳子,跳起来薅他的头发。 宋玉“嘶”了一声,蹲下来,吸着气让她梳理:“你轻点!” “奶茶……蜜雪冰城和一点点的果茶都行!”嬴洛解下大衣,静电弄得她的丸子头直向上翘,她按照圆圆的指示,将大衣挂在衣架上:“还是叫我嬴洛吧。” “阿洛,你的拖鞋。”圆圆心满意足地把宋玉的鸡窝头驯服,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找出一双崭新没剪掉牵连塑料的紫色棉拖鞋:“我在楼下超市给你买的。” 嬴洛爽快地答应了,换上拖鞋,悄悄看了一眼厨房里戴围裙忙碌的青年,坐到绿色软布包装的旧沙发沿儿上,电视正在以很小的音量播放新闻采访。 “阿洛,你坐过来,我不爱看她说话,宋老师,换台!”圆圆把腿放到茶几上,手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又指了指桌上黄澄澄的沙糖桔:“吃砂糖桔,我炫了一箱了。” 宋玉摇摇头,挑了沙发的另一边坐下,不为所动:“你学IT,也不能忽略文艺阵地,更要紧跟文艺发展大势,多看新闻。” 嬴洛顺从地挨着她坐下,拿起一只沙糖桔,剥开吃了一瓣,甜得嗓子很舒服。 “吃啊!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圆圆又塞给她一把瓜子:“别不舍得,我有钱,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她上下打量圆圆一番,圆圆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 嬴洛家里供了烂尾楼,父母成天愁眉苦脸,连着几年都没怎么筹办年货,更别说买水果消遣了。她看着女孩子的大脑壳和厚眼镜,很是感动。 天色渐暗,圆圆跳起来,啪地一下打开灯,暖黄的灯光落到她们身上,小小的客厅居然有了家的感觉。 “阿洛,你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嬴洛正一瓣瓣吃沙糖桔,圆圆把手机屏幕塞到她面前。 是张很模糊的翻拍相片。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女人,身材娇小,烫着中分泡面头,两手掐腰,摆出千禧年流行的艺术照姿势。 她仔细看了看,摇头:“没有,这是……” 圆圆叹了口气,撤回手机,重新打开笔记本:“是我mama。她想逃避家暴,带我出来打工,却被那个男的报警抓回去了。我和老夏找她很多年了,见到人我就习惯问问。” 她像噎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边感慨着自己生活还算幸福,边可怜圆圆不容易,也不敢再吃沙糖桔。 “主席曾经说过,世界是我们的,但终归是你们的。作为新时代青年,砥砺奋进正当时……我始终认为,文学艺术是为人民群众服务的,而我辈青年,正应当成为文艺阵线排头兵……”液晶电视上,穿一身红色棉服,打扮朴素,戴眼镜的女青年,正接受记者的采访。电视左下角显示她的名牌:五道口大学研究生蜉蝣诗社社长赵新语 赵新语?不就是和宋玉一起办诗社的那个女生吗?怎么上电视台背政治课本去了。嬴洛本以为宋玉会饶有兴致地看电视,结果一扭头,这人正歪在沙发靠背上,呼呼大睡。 圆圆白了宋玉一眼,拿起遥控器,赵新语的脸徐徐消失在一辆明清书法后面,电视台跳转到拍卖节目。 “别换台!”宋玉嘟囔了一声,鲤鱼打挺,伸手抢遥控器。 圆圆闪到一边:“你看都不看!” “我在看!” “你每天在学校还看不够吗!”圆圆不服气,握着遥控器的屁股,宋玉拽着缠了不知道多少圈胶带的遥控器的头,两人剑拔弩张。 嬴洛悄悄溜走,到厨房门口,看老式厨房暖黄的电灯下,成舒关了煤气灶,从墙上取下一副棉手套,戴在手上,去端底下烧得焦黄的砂锅,小辫子一甩一甩。 “成同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她还是叫不出“Kelvin”这个奇怪的名字。 青年转过身,手中的砂锅热气腾腾,模糊了他的表情:“不……不用帮,你吃就行。” “叮咚——外卖!”门铃和外卖员的声音同时响起,嬴洛连忙去开门,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宋玉直挺挺地站着,眼睛直盯着门,神情有些疯癫——圆圆正踮脚捏他的耳垂,嘴里念念有词。 “食饭啦!阿玉,唔该你攞碗筷!(麻烦你拿碗筷)”成舒在她背后喊宋玉,辫子甩了她一下。 “我要多饭!”圆圆不失时机补上一句:“多饭!” 嬴洛吸了一大口冰鲜柠檬水,看着香气扑鼻的羊腩煲,口水都要流出来。 浅浅着了酱色的羊rou饱吸汤汁,和豆腐皮一样的条状物挤在棕色砂锅里,几大块儿碧绿的鲜葱叶点缀其上。汤的温度刚从沸点落下来,整个煲还在为刚经历过的火煨而轻轻颤抖。 “还有我煲的干贝冬瓜汤,你们谁要喝?”成舒转回厨房,又端了一小只砂锅出来。 “不喝。”圆圆和宋玉异口同声:“太清淡了。” “那……我来一碗吧!”嬴洛不忍心他辛苦做的东西浪费,尽管听不懂什么是“干贝”,也硬着头皮给他捧场。 成舒显而易见地开心,揭开汤煲的盖子,专门给她盛了好多贝rou,翠绿的冬瓜伴着杏仁色的干贝,令人食指大动。 “干杯!庆祝嬴学姐加入大夏国!”圆圆举着自己的芋圆奶茶和她碰杯:“我封你为左尹,宋老师是左徒大夫,成哥是大司马上柱国。” 圆圆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单亲家庭的小孩。 “干杯!”嬴洛把自己的柠檬水也碰过去:“谢谢你册封我!” 过了半晌,一瓶玻璃瓶装的蓝妹啤酒,一杯纸杯装的温水,和她们碰到一起。 她不经意间朝成舒瞥了一眼。 成舒看着她笑,辫子垂在胸前,她心里痒痒的,想把那条小辫子放在手心里,狠狠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