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

    “我叫什么名字？”

    早晨的餐桌上，他突然开口。

    上周五的暴雨导致A市整个交通系统瘫痪了两天，周一，天好容易放晴。可一夜过去，又开始不间断的暴雨。

    整座城市再次被按下暂停键，公司那边发消息来，通知全体员工在解除暴雨预警前都不用去上班了。

    放在往常，因为恶劣天气凭空多出来的几天假期，李真必定要高兴得唱歌跳舞庆祝了。

    可眼下家里多出来个魔头，她恨不得每天天一亮就冲去公司上班，不磨蹭到最后一个绝不下班。公司成为最后的避难所，现在又因为暴雨彻底对李真关上大门。

    暴雨，又是因为暴雨！李真怒气冲天地在心里嘶吼。

    家里的这个大麻烦就是在暴雨天找上门来的，眼下又开始下雨，简直是老天给她画的催命符。

    她恶狠狠地咬下一口“大麻烦”煎的早餐溏心蛋，随后迎来面前人的质问。

    “啊？”李真嘴里咬着半块蛋白，边缘泛着漂亮的焦黄，被突如其来的发难问住了。

    他叫什么？

    李真在心里痛骂出声，你叫什么我怎么知道！

    距离周五不过过去三天，周末的两天里，她都在战战兢兢地圆谎，就“新婚即被拆散的小夫妻”设定补充了许多细节。

    他对李真有着丰富的好奇心，问的问题大多出自她的生活、职业、过往。

    比如就李真腰上那道小指长的疤为什么出现开始，到她幼儿园最好的朋友现在都在干什么为止，问了三个小时。

    李真搞不懂，因失忆而不安独行的人，找到“家人”后不该对自己的过往更感兴趣吗？

    但他直到今天才问她自己的姓名。

    青年倚在厨房门口，他个子太高，站直时要顶到门框，于是微微歪着头。

    他穿着件简单的黑t，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上，眼神清澈干净，望过来时简直像个大学生。

    是伪装的很好的野兽呢，李真这样想。

    她久久未回话，只瞧着他。

    客厅的窗户关的很死，外面是阴天，风呼啸着将暴雨吹打在玻璃上，喧闹却不嘈杂。

    隔了很久，他又好脾气地提醒，“你觉得我叫什么名字呢？”

    李真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奇怪表达，她缓缓直起腰来，精神瞬间紧绷，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不对劲的情绪。

    可他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神色专注，像只是随口一问。

    桌下，她的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开始发抖。李真缓而又缓地咀嚼口中的蛋白，嚼到不能再嚼的时候，只好咽了下去。

    他还等着呢。

    3001。

    李真对他说，“林夭，你叫林夭啊。”

    他将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遍，很满意似的，又问，“是哪两个字呢？”

    李真念了两句诗，解释道：“你的名字是林木茂盛的意思。”

    才不是呢，李真恶意满满地微笑。

    是夭折的夭，希望你快点去死。

    林夭快活地将那两句诗重复了一遍，他发音还有些不熟练，并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跟读。

    “真好，我也有名字了！”林夭眼中迸出明亮的喜悦，看着真像个孩子。

    李真不清楚他到底是装得太好，还是真就是蠢，全盘接受她蹩脚的谎言。

    但这一刻她只是敷衍地点头，又夹了一根油条，用打发小狗的语气说：“是呀是呀，你有名字了，快去把碗洗了。”

    去死。

    李真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桌下死死掐着掌心的手还在抖。

    林夭点点头，快活地转身进了厨房。

    快点去死。

    她缓缓张口，咬住那根油条，嚼了三两下，吞进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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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夭

    1.草木茂盛美丽：～～（ａ．茂盛而美丽，如“桃之～～”）

    2.短命，早死。未成年的人死去：～折。

    以上来自汉典。

    李真在正文中念的两句诗就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