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情（9）“怎么样？现在不难过了吧。”

    一

    每个学画的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James选择了绘画艺术这一行，当然也有他的原因。

    他出色的外形条件，本来可以去做演员模特，但他对绘画艺术的感觉最为强烈。这种美好的感觉，他想带给更多的人。

    如果无法从绘画艺术中得到美好和快乐，又何必留在这个行业里呢？

    James对待事业是这样的态度。

    对待人和关系，自然也是一样。

    二

    比如现在站在他身边这个人。

    “也许他不会来了”这句话，James作为一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难过，难以想象萧定权会是什么心情。

    James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暂时离开现场。

    他不喜欢这种关系。既然一段关系让你觉得痛苦，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

    不如拿想那个人的时间来吃点布朗尼蛋糕。

    这么想着，James很快又端着盘子回来了。

    洒了可可粉的布朗尼蛋糕摆在萧定权面前，又给他续了一杯拿铁。

    他自己也没闲着嘴，要了一份提拉米苏，还有意式双倍浓缩。

    萧定权略带震惊的眼神朝他看过来，James泰然自若地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

    “这次换我请，你不要难过了。”

    特别平淡且真诚地说了一句。

    三

    “等会儿晚宴就开始了，你不去参加的吗？”

    萧定权震惊的点主要在于，饭前吃这种高热量点心，还吃不吃饭了。

    “当然要去。”

    James回答道。

    “但是你现在心情不好啊。吃点甜的，开心一下咯。”

    和萧定权聊了这么久，又投缘，渐渐的熟络下来，James也没有那种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害羞感了。

    别想着得到他，心态就放得很平。

    四

    萧定权犹豫了一下。

    就几秒吧。然后跟随了自己的内心。

    拿起金属小勺挖了一块送进嘴里。巧克力的香味和甜蜜在舌尖上化开。

    缠绵细腻。源源不断的回味。

    ……好吃诶。

    而且真的有效。因卢世瑜而起的糟糕情绪，竟然被一块蛋糕简单的安慰住了。

    萧定权又吃了一口。

    “不错吧。”James看着他，笑眯眯地说。

    James才不会为情所困呢。越是美貌越是多情的人，越应该懂得怎么照顾好自己的心。

    就从一块巧克力蛋糕开始。

    五

    所以你能跟我聊聊吗？James说。

    聊什么？萧定权问他。

    聊聊你和那个人的故事。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想想，你们这种关系在中国，除了我，你还有第二个人能说吗？

    我猜一下，你应该是第一次跟别人说……你和他是DS的关系吧？

    我怎么猜到的？一看你就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好学生啦。我在网站上看过你的简介。Q大美院的在读博士生。中国的学校啊，尤其像你们学校这种名声在外的，我听说都是……项目回报没多少，条条框框特别多？

    ……诶诶诶，你别打我呀！

    James躲闪不及，还是被萧定权一个暴栗敲到了脑袋上。

    六

    说好的人畜无害小羊羔呢？

    萧定权锤了一下那个金色的头，趁着对面揉脑袋的功夫，愤愤地想。

    怎么刚熟络了一个小时，就变成了这种沙雕话痨的人设了？

    拿错剧本了吧你！

    还敢说我们Q大美院的坏话。更气人的是，他说的那句话还是真的。

    连塞尔维亚人都知道中国高校是什么德行，真是丢人丢到奶奶家去了。

    “闭嘴吧你。”

    毕竟萧定权说不过人家，只能叫他闭嘴了。

    James扁着嘴揉了两下头，很快又笑开了。

    柔软的栗色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欠揍的南斯拉夫腔英语继续在萧定权身边流动起来：

    “怎么样？现在不难过了吧。”

    七

    像提拉米苏一样的声音。又甜又轻盈。

    八

    萧定权拿着金属小勺的手，轻轻地顿住了。

    他朝他看过去。

    后者栗色的眼睛那么清澈，真诚得毫无保留。

    萧定权心里或许也有一片湖泊。如镜面一般平静无风，很久不曾为第二个人波动过。

    这句现在不难过了吧，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既不美丽又不起眼，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它从山崖上滚落下去。轻轻地从湖边上落进水里，很快就停住了，距离湖心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但它激起的波浪，一圈又一圈地往外散去，经久不息的震颤着，传遍了整个湖面。

    九

    夜风混着雨雾吹进来，空气超乎寻常的清新。

    这次他不回避了，甚至有点定定地看着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还一脸明媚笑容的人。

    看了一会儿，在James问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之前，他先开口了：

    “What&039;s   your   last   name？”

    啊？

    James呆愣了两秒，如实回答。

    “...Besevic.James   Besevic.”

    詹姆斯·贝塞维奇。

    萧定权点点头。然后一脸淡定地拿出手机，添加了James的国际联系方式，低头写下备注。

    James看着他，一脸不理解。

    “Why？”

    “在我们中国，两个人做朋友之前，至少应该知道对方的全名。”

    萧定权说。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你同意吗？”

    塞尔维亚小爱神僵在了原地。看着萧定权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最后笑出了声。

    “噗嗤……”

    很难憋笑。可他憋住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用了尽量正常的语气：

    “……好的好的。我当然同意。那我……很高兴认识你，定权。”

    最后那两个中文字，他竭尽全力地念标准了，还是令萧定权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费了好大劲才没开口吐槽他。

    “嗯。很高兴认识你。”

    萧定权说完，把手机扣上，又一脸冷漠地继续吃蛋糕了。James却不知怎的，觉得这副冷漠的模样毫不真实，这个人一定是在强装冷漠。

    James没有拆穿他，因为他搞不懂东方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没关系。如果东方人都像萧定权一样可爱的话，他愿意在中国多住几年。

    萧定权的话说完，终于轮到他：

    “现在可以给我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了吧。”

    十

    夜雨其实并不是很长。

    卢世瑜收到萧定权的消息的时候，距离晚宴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

    还是和以往一样，谦卑又乖巧的内容。

    “对不起今天又惹您生气了。”

    “我没带伞，老师可以过来接我一下吗？就在东长安街的路口。”

    “想和您一起参加晚宴。”

    然后发了个位置过来，是东长安街上一家名叫Ivana的咖啡馆。

    接着是一个表情包。毛绒绒的小狗蹭着镜头外的人，画面上写着“求原谅”。

    算是萧定权一贯的套路了。

    卢世瑜随手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驱车便往定位上的咖啡馆开去。

    雨还在下，但已经很小了。

    这个程度的雨，就算不打伞直接走到宴会现场，也就是借张毛巾擦一擦头而已。

    卢世瑜当然心知肚明。

    十一

    车开到的时候，萧定权站在路边等他。

    小孩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两个年轻人一同站在伞下。

    那个孩子生了一张标致得有些过分的脸，一头金发散落在肩上。穿了蓝色的礼服西装，领口别着黑色胸针。

    卢世瑜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发布会上见过。

    他推门下车，走到萧定权面前。

    小孩叫了他一声，脸上的表情出人意料的平静。从金发男孩身边走过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伞。

    金发男孩向他点头致意：“Mr.Lu”，看来早已经知道他会过来。

    小孩介绍说这位是James   Besevic，卢世瑜也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萧定权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和James挥手作别。James也抬手和他挥了挥，脸上浮起明媚的笑容。

    和刚才看见卢世瑜的时候不一样，萧定权也笑了，格外的轻松。

    他们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因此一切都被卢世瑜尽收眼底。

    他半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

    十二

    只有坐在副驾驶上，萧定权才能想起来，今天还挨了一顿打，身后的伤还很痛。站了两个小时的腿有点麻，但是坐下来必然是比站着更煎熬。

    这次老师可没给他准备软垫。

    他也只能默默咬着牙忍着，一声不吭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算长的一段路，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驶入停车场，从门卫手上拿了停车卡，卢世瑜说了句谢谢。汽车往里行进，车窗自动上升，卢世瑜的语气也像它们一样，平淡得毫无波澜：

    “刚才那个孩子是谁。”

    十三

    萧定权沉默了一下。

    然后带了点笑意，用和卢世瑜一样平稳的声音回答道。

    “一位新朋友。”

    一直向内。驱向最深的地方。停车场里的白色灯管，照不清卢世瑜的表情。

    “朋友吗？”

    “嗯。”

    萧定权垂下眼眸，轻轻地说。

    “朋友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