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

    周颂十一岁时，五官略微张开，个头开始抽条。

    他相貌生得好，脸庞俊秀，肌肤白皙水嫩。

    若非一头乌黑的短发，看起来和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即将跨入青春期，对于性的认知，还徘徊在模糊边缘。

    他们没接受过性教育，对身体构造懵懂无知，只知道自己长大了。

    就像一株幼苗，得到雨露滋润，茁壮生长，自然规律而已。

    周颂并不抗拒这一过程，他希望自己尽可能变得强大，肩负起养家的重担。

    然而成长伴随的一系列困扰也接踵而至。

    他能清晰感知到，某些隐秘的部位，受性激素影响，正悄然变化着。

    这对周颂而言，是羞涩、难以启齿的。

    他愈发沉默寡言，也给了人可乘之机。

    阳春三月，流感高发季节，周颂的班主任病倒了。

    学校新找了个代课老师，中年男人，教语文的。

    看着温文儒雅，手脚却不干净。经常借着家访的名义，对学生进行猥亵。

    任职第一天，他就把班级学生的家庭条件摸了个底。

    像个游刃有余的猎手，在暗处窥伺、蛰伏着，挑选满意的猎物。

    他将目光投向家境贫寒且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因为他清楚知道，这些可怜的孩子位于食物链底端。

    他们听话，怯弱，不敢反抗。

    像是暴力之下，缄默受戮的绵羊，恐惧、战栗、窒息，却无处可逃。

    他们不敢声张，也耻于报警。

    于是，家长的纵容、女孩的沉默，逐渐将他的胃口撑大。

    他长开獠牙和利爪，一点一点暴露出来，伸向那个最耀眼的孩子。

    周颂一门心思专攻学习，对敬重的老师自然毫无防备。

    直到那只爬满皱褶的手，从肩膀滑到股沟，他才察觉出不对劲。

    “别碰我。”

    周颂猛地后退，搪开他作乱的手。

    “不然我报警了。”

    他的抵触和嫌弃，太直白、赤裸，似点燃引信的炸药，瞬间激怒男人。

    “装什么？你敢挑衅我？”

    男人撕破伪装的面具，将周颂逼近角落里，排挤他体内的氧气，将他禁锢在怀中。

    周颂拼命挣扎，然而那点弱小的反抗，却只如螳臂当车。

    男人高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仿若铜墙铁壁，半点撼动不得。

    在绝对压制力面前，周颂尝试到什么叫做绝望和屈辱。

    就在他筋疲力竭之时，男人惨叫一声，突然松了手。

    周桑不知何时跑了进来，乳牙死死咬着男人的小腿。

    “坏人，不许欺负哥哥。”

    男人气急败坏，抬脚将她踢开，动作没收着力，直接崩断了周桑的门牙。

    混乱中，哭声、咒骂声，以及嘶吼声杂糅在一起。

    男人彻底丧失理智，开始殴打兄妹俩。

    周颂将周桑护在身下，任由拳头落如暴雨，咬着牙没吭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模糊的视线中，客厅门开了。

    有人奋力朝他们奔来。

    ＊

    周颂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左手打了石膏，动弹不得。

    母亲趴在枕边，太累睡着了。

    周桑却很精神，瞪着汪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哥哥，你还疼吗？”

    “不疼了，粥粥呢，还害怕吗？”

    周桑摇头，两根辫子在空中晃荡，像敲动的拨浪鼓。

    “有哥哥在，粥粥一点都不怕。”

    周颂弯了弯唇角，周桑也跟着咧嘴笑。

    俩人一个折了手，一个豁了牙，看着狼狈又滑稽。

    周颂出院后，男人家属上门协商。

    母亲将他们揽在身后，像护崽的母鸡，态度十分强势。

    她拒绝赔偿调解，坚决走法律程序。

    周颂很意外，毕竟母亲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个很柔弱的人。

    周桑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很缺钱吗？”

    母亲握住她的手，耐心教导她。

    “我们不需要那种人的钱。他犯下了错，应该让法律惩治他。”

    ……

    周桑七岁生日那天，母亲领了个男人回家。

    他提着生日蛋糕，局促地站在门口。

    两人都在纺织厂上班，平日里相互照应，一来二去，感情水到渠成。

    母亲招手唤他们：“周桑，周颂过来，这是叶叔叔，以后就是你们的父亲了。”

    周桑躲在房门后，悄悄打量男人，扭捏着不吭声。

    周颂比她大几岁，反应也比她镇定，坦然接受了事实，走上前喊了声“叶叔叔”。

    他态度礼貌、不卑不亢，却又冷淡疏离。

    周桑今年该上小学了，家里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对于这份婚姻他是默许的。

    养父人很好，体谅周桑胆小敏感，在称呼上也没强求。

    一家人吹蜡烛，吃蛋糕，倒也其乐融融。

    为了方便周桑上学，他们搬迁到城南，新家干净整洁，比原来的住宅大。

    夫妻俩住主卧，剩下两个次卧，一个采光好，面朝东，一个大点，面朝南。

    周颂让周桑先选。

    她没仔细看，直接说：“这个房间大点，哥哥你住吧。”

    周颂撩起她额边的碎发，询问道：“确定不再看看吗？”

    他知道她不喜欢小房间，原来的卧室狭窄逼仄，待久了容易窒闷。

    周颂摸摸她的头，牵起她绵软的手，在两个房间来回穿梭。

    他把优点和缺点都一一列举出来，譬如东次卧虽然光线足，但放不下书柜，而南次卧毗邻街道，晚上又太吵。

    总之方方面面都考虑得细致周到。

    周桑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定了面朝东的次卧。

    那有一整扇落地窗，视线无限向外延展，能眺望远方的山脊。

    流苏窗帘垂在两侧，像是装裱画布的边框，而油画的内容，随着时辰、季节变换，有如织的流云、溶溶晚霞和静谧的月色。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是崭新的。

    新房间、新家庭、新的生活。

    周桑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