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零】红与黑
“……梦想?” 青年被拘禁在凳上,无神的眼睛空洞地注视前方。 你沉默地坐在他面前,手里捏紧着的正是他的审讯记录。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我说什么呢?” 对方温和地笑笑,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别无二致,似乎伤痛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耳麦里传来的命令催促你尽快从青年嘴里撬出机密。 什么都行,最好是关于派他来的卧底组织是哪个,派往组织的卧底有几位,他泄露了什么情报出去。 “不要嘴硬,苏格兰。”你听见冷硬的声音响起,你从未想到你们之间再次重逢会是这种场景,这种身份。 苏格兰一笑:“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何必多纠缠?” 他说的是谎话,你心里清楚。 早在你接手前,青年的眼睛就已经被上一任审讯官戳瞎了,这样的严刑拷打对于一个正常无疑是残酷的,可是不择手段的上层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贝尔摩德的威胁近在耳边: “波本,我知道你和苏格兰之前私交甚笃,我们选择让你接手他的审讯是什么原因,你应该懂的吧?现在形势紧迫,你务必要找出他的弱点。” 金发同僚拍拍你的肩,其中意味无需多言。 “我们不会相信卧底为自己开脱的狡辩。”你垂下头,头顶上的白炽灯那么刺目,你被晃得微微失神,思绪游离。 你知道苏格兰的梦想是什么,扫清一切的黑暗,让邪恶无处遁形。正如那年那天你们在樱花树下的宣誓,少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所以你会很惊讶,再度在组织里看见你的警察同期,你一开始以为他是鬼迷心窍走上邪道,在几近试探后才确认并不是。 那是满溢在你心间的是什么呢?酸涩?愤懑?还是……庆幸? “所以你应该也明白,从我嘴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吧?” 苏格兰精准地抓住了你的目光,他抬起头的方向正好对着你,所以你得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他干瘪的眼眶,染血的脸庞,无一不深深勾动你的心弦。 ……想看他哭。 你微微动了动手指,心里浮现出危险的想法。 要做吗?反正他被绑着,又看不见,你何必再顾忌什么世俗伦理。 ……而且,如果他不知道你是谁的话,不就不会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依旧是他相互支撑的战友,他心灵的避风港,他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 这样想着的你缓缓凑近他。 —————— 诸伏景光感觉到一股极强烈的视线,来自那个新来的审讯官,冰冷又粘稠,如同毒蛇在耳边吐息。 不对。 男人侧过身,正巧避过不知名审讯官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攀附而上的吐息。 “为什么避开?” 不知名审讯官摸了一把他的脸,隔着棉质的白手套,动作轻///佻又下///流,诸伏景光觉得他可能是想扌召女票,脸色比刚才冷淡了一些。 “这不是当然的吗?”诸伏景光说到,“如果我没猜错,刚刚如果我不避开的话您就要亲上来了吧。” “你不生气。”审讯官似乎得出了这个结论,然而诸伏景光觉得对方生气了。 诸伏景光再度扬起微笑:“您把我弄糊涂了,先生,您是因为我不生气所以才生气的吗?” 他饱含吃惊、又有些阴阳怪气的态度无疑是想激怒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晃晃的手段,所以审讯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阴郁的说到: “没有这回事。” 他的否认也在诸伏景光的意料之中,人们通常是不会承认自己处于下风中的,尤其是这场审讯的走向完完全全把握在自己手中。 “为什么去见任务目标?” 审讯官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们之间极速拉近的距离又被拉远,只是诸伏景光感觉到审讯官的小腿依旧紧紧贴着他的,温热的人体温度正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服源源不断地传导,令诸伏景光有些厌恶。 他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即使那只是徒劳无功的:“当然是为了任务。” “他和你的卧底任务有关吗?在他身上你拿走了什么,又传出去了什么。” 审讯官没有动作,诸伏景光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透露。” 诸伏景光说道,若是这么简单,莱伊也不会泄愤般剜去他的双眼以示惩戒了,他最后悔的就是在莱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放松警惕,最后被碟中碟的FBI捉拿当场。 就应该干脆利落地死的。 谁也不知道诸伏景光其实很害怕黑暗,童年时留下的阴影总是噩梦般地缠绕着他的每个夜晚,有时他总惊疑于背后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变//态//杀//人//狂给他一刀,但更多时候。 他才是那个变//态//杀//人//狂。 无情夺走别人生命的组织狙击手,奉命在黑暗中收割希望,很多时候他为沾满血腥的双手感到自责,天亮时又奔赴另一个任务。 诸伏景光早就厌倦这样与谎言搏命的日子,现在受到的刑罚或许是在为亲手犯下的罪恶赎罪。 他并不害怕疼痛和死亡,于是诸伏景光坦然面对所有前来的审讯官,无言地遵守诺言。 希望……我的战友能够把我的信念延续。 直到审讯官带着狂烈的情绪吻了下来。在此之前诸伏景光的心犹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这个吻换来的是厌恶的干呕。 审讯官就这么看着他扭头,诸伏景光失去视力后很难判断说话人的情绪,也不知道审讯官现在是什么表情。 所以他不知道,波本正在冷漠地注视他,仿佛是在评估一块砧板上的rou。 如何食用诸伏景光? 先如同将蒙尘明珠擦拭一样洗净他,然后去吻他干瘪的眼眶,舔舐他结块的血痂。 人类通常称残缺为一种美,一种遗憾,令人恨不得让定格的时间倒退,去描摹他完整的模样,但是。 人类是不可能逆转时间的洪流的,就如死者无法苏生。 波本喜欢诸伏景光。 喜欢他的行到末处微微上挑的温和的眉眼,喜欢他温暖的手,喜欢他温柔的笑容。 眼睛可以剜出来收藏,肢体可以砍掉泡在福尔马林里,笑容可以拍成照片也可以画下来。 所以诸伏景光可以不是活着的人。 波本无数次暗示自己,自己是不能有弱点的,不可以看重一个人胜过在意自己。 可是他做不到。 两人在安全屋里依靠的黑暗早已和那年樱花树下蝉鸣声里的光明相互纠缠,组成了苏格兰和波本两个蒙着面具的人。 在波本面前苏格兰可以变成曾经的那个诸伏景光,但波本身上背负的秘密和谎言早已深深镌刻在灵魂里,无法对挚友诉说。 他其实是害怕诸伏景光的。 诸伏景光知道降谷零,知道那个对黑暗无能为力的弱小的自己,而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过去”已经被波本抛弃。 可偶尔的时候波本还是会怀念降谷零,他甚至羡慕他。 因为诸伏景光喜欢的是降谷零,而波本喜欢诸伏景光。 他们热烈地拥在一起的时候,诸伏景光会悄悄地在波本耳边喊“zero”,那声音轻得唯恐另一个人听见,但是波本听见了。 我发誓要忘记过去,但他更喜欢过去的我。 那时的波本还没有如此透彻地洞察自己的心思,只是报复性地对苏格兰耳语:“hiro,你喊我这个名字,是想我也这样喊你吗?” 苏格兰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当然是随便你了,你想这么喊就喊……好吧,我承认,是我想喊你。 你不觉得,这是我们的秘密吗?共犯zero先生。” 波本很矜持地点头:“好吧,我允许你这么叫。” 他们笑作一团,没有什么,只是为此时的温存点缀欢乐。 笑着笑着,他们对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对视是不含情欲的精神接吻。 他们顺理成章地双唇相贴,厮磨着对彼此的爱意,如春风拂面。 …… 此刻的他们的吻是骤雨,是闪电,是海啸,总之是施虐欲尽头产生的一团恶心的混合物。 雨从苏格兰的眼眶里缓缓流淌,波本才惊觉那其实是他的血泪。 苏格兰吐出几声细若游丝的喘息声: “波本。” 此刻的苏格兰狼狈不堪,被反剪在审讯椅背后的手微微握拳,如同天鹅般昂起的脖颈上指痕青紫。 这一切凌辱当然都是跪坐在犯人身上的审讯官给予的惩罚,此刻的波本冷静自持地掐着苏格兰咽喉,还在不自觉地加着力气。 “苏格兰。” 波本的眼睛亮得惊人,甚至扬起了一个和苏格兰别无二致的笑容: “我恨你,请你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