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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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萧以澄看着手上鲜明的齿痕,怔了怔,其实并未如她所料想的那样暴怒。踹开她以后,他默然片刻,语调里竟有萧索的意味,道:“果然,说得好听,还是不在乎。” 萧以澈一愣,竟然无言反驳,看他的反应,知道自己猜的不错,然而不免又自责起来:待到萧以澄看见手上的齿印,想起什么,来救她的时候……看见她现在这副样子,当然是会难过的。 她总该能做些什么罢?萧以澈看着萧以澄离开,尽量不去揣摩他阴冷的笑意是否宣告着别的可怕后果,只是拖着脚镣爬上床,用那件已然脏污的外衫裹住自己,想了想,又扯开,翻了个面,将已经沾上了血迹和精斑的那一面折在里面,重新将身体裹好,躺下,红肿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石面上,一夜过去,或许就能消肿。 这并不能让她的情形看起来好转太多,但萧以澈能做的却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样一来,萧以澄次日清晨闯进来时,第一眼没看见伤,没看见血,只看见她缩成一团,锁在冷硬的石床上——已然足够震撼,他呆立良久,没说出话。 萧以澄原本只觉得自己睡得很不安稳,未及平明,就无端惊醒了,手上很痛,抬起来看时,瞧见触目惊心的齿印,旋即千万个破碎的画面冲入脑海,头疼欲裂,他脱口叫了声“阿澈”,声调也是痛的,而后猛然惊觉,阿澈没有离开他,阿澈就在一墙之隔的密室里,而自己……对她做了极为残忍的事。 当务之急,是带她出去。萧以澄斩断了镣铐,金属落地,发出令人心闷的声响。他这时手还是稳的,只斩断铁铐,而刀锋丝毫不伤她的脚腕,即便那里本就已经被磨出了血;然而斩断之后,收刀再抱起她,她裹在身上的外衫滑落,露出累累伤痕,萧以澄的手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怎么弄的? 他不需要问出口,在心里质问自己,而后翻找出可怖的图景:鞭子一次又一次地落在萧以澈的身体上,直到光洁的肌肤被笞打得遍布血痕,支离破碎,最狠厉的鞭打甚至能令皮rou翻卷起来,而后鲜血汩汩流淌,她的血和泪都淋漓,挣扎,躲避,抽搐,微弱地起伏……执鞭子的那个人隐于黑暗之中,面容模糊不清,萧以澄拧着眉,想了又想,终于从混沌的黑雾里看出他自己的脸。 “阿澈,阿澈……” 他的声音和手一样打颤,倒是萧以澈反过来安慰他:“哥哥,没事的,哥哥来了就好了。” “怎么会没事……”他抱着她往外走,脑海里仍旧是一团乱麻,只能从无数碎片里艰难地拼凑眼下的处境,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忽而觉得怀里的人很轻,“五天了……阿澈,你瘦了这么多。” 萧以澈不敢说“没事”了,说了他也不会信。萧以澄拿了药箱来,对着她满身的伤口良久不知何处下手,毕竟大多都已经结痂了,看着骇人,但总会好的。他正无措,不觉间眼眶都是微红。萧以澈不忍心看他被自责吞没,毕竟她的本意也确乎是不愿让哥哥难受的,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哥哥,都结束了……” “抱歉、抱歉、抱歉……我都做了什么……抱歉……” 他低声重复,停不下来,颠来倒去就是这么两句话,手里的药粉也都洒了。萧以澈其实不太确定他那句“做了什么”是疑问抑或感慨,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答为好——他先前那么多天都从不知道夜间的情形,就算因为她留下的痕迹而想起一些,终究不至于了然;而他只知枝节,尚且歉疚成这样,倘若记得所有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又当如何?还是算了。 她自己本来就不肯回想,索性一概不提,顺便也忍住了没向他抱怨难吃的药膳,只是叹了口气,凑过去,贴贴他的唇:“没事的,哥哥,别想了,我没事,都结束了,我没事……阿澈在这里呢,阿澈好端端的在这里呢。” 怎么能说是好端端呢。萧以澄根本不信,定了定神,问她始末。萧以澈将他的发狂归因为走火入魔,虽说前人从未提及还有失去记忆的效用,但也唯有做此解释——她补充:“……这是笔记里从来没写过的,看来我该好好梳理一下,加进去。” 萧以澄皱眉:“还写什么——你我以后,藏锋山庄就绝了后,从此再不会有人要用上这害人的东西了。” “这倒也是……”萧以澈想了想,却还是坚持,“但……还是写下罢,万一呢——江湖武学,存续从来不尽如人意,谁敢保证这功法传承数百年,只在我们山庄,别无副本?何况,将来你我将它毁去,旁人未必会信,我们死后,还会有人来山庄翻找,让他们找到这些笔记,也好好看看,所谓绝世功法是怎样害人的。” “话虽如此,他们能为绝世武学烧杀劫掠,又怎会觉得有害。”萧以澄叹息,淡淡论断,但没再阻止她。一番事不关己的议论后,他的心情总算好些,不再困囿于自责自厌。萧以澈便也松了口气,同他再讨论两句,又说起他们的父亲。 父亲当年发狂,萧以澄见得多些,应当还有印象。两人一番分析,基本能够确认,这些天囚禁她的萧以澄,正是受到“出刀”的影响,不过,从来修习“出刀”之人,一旦因为走火入魔而发狂,性情大改后,就鲜少有能恢复的。不能恢复如常,只会在疯癫中走向死亡;而若能清醒过来,那就是没事了。 提心吊胆多日,总算有这么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萧以澈笑出来,明明是高兴,却不禁泪盈于睫,抱住萧以澄的腰:“哥哥,没事了。” 巨石落定,她放松下来,甚至能把“好哥哥坏哥哥”以及所谓的“背叛”当作笑话说给他听。萧以澄也是高兴的,他为了惶惶未可知的“入魔”担忧了多年,如今付出的代价惨烈,但好歹还不是不能承受,已然算是命运恩赐,故而听她一口一个“好哥哥”,眼角也带了笑意。 也许他不配,但听阿澈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这夜萧以澈终于又能安心地蜷进他怀里睡觉,抱紧熟悉的腰身,发出满足的喟叹,连日疲惫后,陷入难得的安眠。 然而那并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