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恃无恐

    她没来。

    坐在室内，通过‘眼’仔仔细细观察过每位戴面具或不戴面具的女人后，男人下定这样的结论。

    可她确实报名了，而且是两个人。

    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指尖贴着冰凉杯壁摩挲，又持着杯子轻轻晃动一阵，男人起身。

    还没等迈出的脚落地，笃笃敲门声响起。

    男人步子一收，重新坐回沙发，“进。”

    来人捧着一部手机，低声道：“盛爷那边来信了。”

    男人接过手机，解开锁查阅信息，听到犹犹豫豫的声音：“以及…今天有两位会员....”

    “正常处理。”

    “是。”那人低头应了一声后，同进来时一般脚步轻轻地退出房间。

    恋与市的夜景总是不变的，但在不同的日子，给人的感觉却会有所差异。明明昨天还清清爽爽的，今天却格外沉闷。

    当你走出酒店想起要结束摄像模式时，一条来自论坛的消息弹出。

    俱乐部会对报了名却无故缺席的会员会做出惩戒处理，你知道，但一点儿也不在意，毕竟以后还会不会去都是两说。

    碍眼。划掉。

    车子还原封不动地停在路边，司机等你上了车，默默打火踩油门。家里的司机干的时间久了，看得出来你又累又困，开得平稳不说，车载音响还放上舒缓的钢琴乐来。

    ——其实你还是更喜欢自己歌单里的那些曲儿。

    但你也懒得说了，在车子轻微的摇晃中跃跃欲睡。

    结果眯上眼没多久，手机‘叮’地一声——安娜那边处理结果的信儿来了。

    你撩开一只眼睛读消息，觉得应该跟李泽言说一声。

    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忽然发现有一条读过但忘回的消息。

    哦豁。

    大脑在困意的摇篮中被摇晃得不是那么清醒，你打了两行字又删干净，想了想，最后只留三个字发送：“明天聊。”

    从今天到明天，好像就只过了一个瞬间。一闭眼，再睁眼的功夫。

    你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睡觉的都不记得，只闷头窝在凌乱被窝里，睡到太阳晒屁股也不想起。可悦悦这个采花大盗不声不响溜入你闺房，扯走被子不说，还一个劲儿地在你耳边：“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啦——！！！”

    烦不胜烦，你被她扰得美梦断片，又墨迹了好半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爬起来吃饭。

    新的一天，是幸运的一天，也是不幸的一天。

    幸运的是今天暂时没发生什么幺蛾子，不幸的是你失去了男伴，失去了很好用的挡箭牌。

    昨天的事还历历在目，虽然和这种渣男的确没什么好置气的，但心情或多或少还是有被影响到。口味好像在瞬间变得清淡，胃口更是缩了一半还要多。你捏着筷子，面前的米饭半粒没动，一个劲儿往盛着芦蒿拌香干的食盒里伸，咔吱咔吱给悦悦的演讲伴奏。

    已经习惯自家老板是什么德行的小助理悦悦不为所动，该讲的事儿讲完，又尽职尽责的提醒：“今天的行程只有晚上的那场宴会……”悦悦悄悄抬眼觑你面色，问得含蓄“用不用帮您临时找一位...？”

    男伴？

    这其实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像这种业界的小型交流宴会向来只邀请个人，有空的就来，没空的拉倒，想带人的只要拿着一张邀请函，同行五人以内随便带。

    交流会越办越堕落，逐渐向联谊会发展，带男伴女伴就是表现之一。

    带人来，除了有意让带来的人多见世面多认识人，还有能给自己长脸或者挡酒外，总有不想努力，一心一意钻空走捷径的人抱着不该有的肮脏心思。比如借美色套套话…什么的。

    想到初接公司，第一次被带着参加宴会发生的事，你忍不住泛恶。

    但如果处在李泽言那种地位，有李泽言那样的手腕和能力就不一样了。

    不用忍受，不必委屈。个人标准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规则，个人厌恶成为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金融界的传奇并非虚名。

    羡慕。

    你轻呼口气，筷子夹着几根脆爽芦蒿和一条香干往嘴里送：“没必要，而且我也不想被说水性杨花。”

    扒拉几口盘底儿，把最后一根芦蒿送进嘴里，你放下筷子，抹抹嘴：“跟李泽言谈完事儿我就回来，有这么一尊大佛在旁边坐镇，没事儿。”

    悦悦点点头，帮你收拾好桌上的碗筷。

    宴会一直都是在衡远酒店举办，这次也不例外。

    门口的侍者收下邀请函后，自然而然有人接过车钥匙帮忙把车停好。你将手机递给悦悦，取了杯起泡酒捏在手里。

    一入场，无数道似有若无的眼风从身上滑过，带来阴嗖嗖的寒意。

    在场的都是火眼金睛，没人会不认识当下发展得如日中天的奇迹集团的现任掌权人，纷纷聚来想要攀谈——虽然你觉得他们只是看你像软柿子，好拿捏罢了。

    西装革履的男老板站到你面前发出邀请：“借一步说话？”

    “抱歉，我在等人。”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你的目光越过面前这人，落到正和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的李泽言身上。

    男人转过头来，略颔首示意。

    举杯再浅浅抿口酒的功夫，烦人的苍蝇已经自发滚远了。

    这挡箭牌还真好用。

    你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找到处清净的角落。

    等到半杯酒下肚，一团阴影逐渐从脚尖笼罩上来。

    保持了礼貌性的社交距离，男人沉稳极富磁性的嗓音在头顶侧前方响起：“久等了。”

    你摇摇头示意无碍。

    难得清闲的时间里，该说的内容已经在心里捋好，就是没想到刚张了张嘴，李泽言却先你一步开口了：“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需要帮忙吗？”

    这话直接把你砸懵了，忍不住抬头认认真真打量他几眼。

    有颜值、有身材、声音好听、手好看...关键是双商还在线，这得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投了这么好的胎？

    然后又想：不知道哪个倒霉女的会嫁给他。

    不过自己的状态真的有这么差吗？都表现到脸上了？明明在眼下还多点了几笔遮瑕来着。

    你捏了捏下巴，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他以为你处理项目事故处理得身心俱疲，站在合作伙伴的角度上宽慰你。即便清楚李泽言对你的关心充其量也只是句客套，但心头仍不免地有点小感动。

    “没事儿，不用，该解决的事儿都解决完了，我就是有点困。”

    话刚说完，你就咂摸出几分怪异的味道来。被他这么一打岔，下意识的回答把想说的、该说的都浓缩成一句话了，直接将你安排好的剧情打乱。

    浅抿口酒，你松下肩膀半倚着墙，将脚上的重心挪了挪，细谈起双方合作项目发生的意外事故。

    项目进度肯定会被这次意外拖累，预期的时间还要后延，你本来以为你们会谈很久，甚至合同也要修，但李泽言却说“没关系”。

    你犹豫几秒，不放心：“真的没关系？”

    李泽言点头：“嗯。我信任你。”

    闻言，你没再坚持，“那行。”

    临走前，李泽言叫住你，说：“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可以慢慢来。”你一头雾水，又听他继续讲：“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像话里有话，但关心不假。你心下熨帖，笑着摆摆手“那我就提前先说声谢谢了。”

    虽然对外多以不苟言笑的面孔示人，但李泽言确实是位好领导，也是位好的合作伙伴，光凭这抚慰人心的手段，就能拉拢不知道多少人的忠诚。

    可惜这招对你没用。

    不说被迫和他比了这么多年的心理阴影在这，你的自尊心和好胜心也不可能让你就这么简简单单心悦诚服地敬佩他。

    正往外走，贴着墙踱至走廊尽头，脑袋将将越过拐角，余光中陡然闯进什么东西：“嘶……”

    吓得你心脏猛一跳，继而胸口被泼上一股冰凉。

    “啊！抱...抱歉女士....”

    酒水不止泼脏了衣服，还有一部分直接泼入了领口，顺着皮肤直往下淌。

    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到此为止。

    堪堪拽稳托盘的侍者慌乱抽出手帕递过来，低着头也不敢看你，一迭声地说着抱歉。

    简单用手帕吸了吸胸口的酒渍，看着面前顶多能称得上是‘大男孩’的年轻面孔，你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楼上还有空余的房间吗，有的话给我开一间。”

    正因为自己闯了祸而六神无主的男孩停了，连忙点头，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叠磁卡，将最上方的一张递给你：“有有有，空房的卡都在我这，给您...”

    接下房卡看了眼房间号，下意识想将卡揣进兜里时你才想起来这身裙子没兜，包括手机也提前给了悦悦。你接着对年轻的小侍者说：“然后麻烦你去找一下奇迹集团的悦悦，跟她说给我带件新衣服来。”

    另一头，宴会结束后，李泽言从魏谦手中拿过房卡，一直在他身边的男人见了，伸手做出‘请’的手势为他引路。男人并未跟着李泽言一并进到轿厢内，只是在外边笑得一脸谄媚：“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指尖贴着圆钮片刻才摁下，李泽言轻“嗯。”了一声。

    愉快的夜晚？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