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萧哥还没睡醒，我梦见半句词，挣扎爬起来写，省得忘了。记忆力不太好。 出租屋一室没厅带个小浴室，不到四十平米，塞不了什么东西就满满当当。挤了毛绒玩具和他的床，不成套的旧木桌子椅子，布面破了俩口子的沙发，开机需要五分四十秒超过全国百分之零的笔记本电脑，放满乱七八糟小玩具的柜子，满桌满地的谱子，手写的、打印的、团成团儿的。还有小破吉他。 电磁炉上的锅一礼拜没用了，懒得做饭，只有微波炉用得勤，泡面加三角饭团转一圈，最好再加片芝士，幸福感加倍。 我想哼个调子，怕吵醒他，不是我贴心，是萧哥他妈的起床气，而且我屁股还肿着，不想一大早再挨一顿揍，干脆抱了个本子出去坐小公园里的长椅上边哼边写。 手机弹了个提醒，五天之后交房租，妈的碍事儿的东西。写不下去了。 每个月攒房租比赶deadline还刺激，我看着余额里那可怜的250，怎么看怎么碍眼，所以我跑去买了仨油条俩豆浆花了十块，240，顺眼多了。 我晃悠回出租屋，萧哥刚起床，头发炸得像爆炸头，我给他拍了一张发过去，喊他吃早饭。 他给了我个吻，柠檬牙膏味的，比薄荷的好亲，所以我多回了他一个。 这家油条其实一般，不如隔壁烤冷面好吃，但烤冷面要七块钱，两份十四还吃不饱，等交完房租才能那么奢侈。 “下回早上喊我一起出去吧。不然醒了总是面对一张空床。” 我像摸小狗似的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当安抚，没答应。 “喊你？你那起床气发作起来我还想下床？” 他还在游说，我没听，他比我对感情敏感，大概因为我五行缺木，木管情绪和健康，所以经常被人说冷淡。或者因为他mbti里属于f我是t。按理说通常都该女的比较浪漫，腻腻歪歪说情话，但我俩之中反倒是他说得多。 我不是什么专情的家伙，所以他跟我谈未来我总逃避，我没信心跟他有那些以后，不做承诺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道德了。 萧哥往我后脑勺扇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显然习惯了我这随时随地的走神。 “又不好好听我说话。欠揍是吧。” 巴掌都没扇脸上，显然没当真生气，我装小狗往他身上拱了拱，话题转移得熟练。 “屁股疼。我回味昨天晚上那顿打呢。” “一会儿就给你回锅。” 我乐呵瞧他恶狠狠啃那油条当泄愤，再揉一把他那绿毛，一如既往突发奇想来得快。 “诶，我帮你染头发吧。你这绿得太不均匀了。” “好啊。交完房租之后看看剩多少吧。” “说得好像咱们交得起房租似的。还剩呢。攒齐都得谢天谢地。” “…还差多少啊。” “…两千多吧。” “他妈的房租一共才三千。” “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反正每个月都得经历一次这种刺激，我俩都习惯了，边嗷嗷嚷嚷怎么办边乐，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直不了就翻船，殉情。 手机震动，是个音乐制作人的消息，约着上咖啡厅说聊聊。哟，房租有着落了。 萧哥上便利店打工，我推脱说家里有事，转头就上那咖啡厅去了。没刻意穿正装，因为我买不起，还是那随便的吊带衬衫短裤三件套，腿有点冷，所以没坐窗边，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等那制作人。 我其实不爱喝咖啡，苦了吧唧的，不如奶茶，也不如酒。但为了钱，我能凑合。 他迟到。我脾气算不上好，还没见面就开始对他有意见了。我正拨弄着左手手腕上自己编的花里胡哨藏饰手串的珠子当佛珠，安抚自己不生气，那制作人才姗姗来迟。穿了一身我看不上还买不起的印满奢侈品logo的衣服，还装模作样戴了个墨镜，跟明星似的。 “不好意思啊，小忙了一下，耽误了。”他边给我递名片边解释，我接了名片瞄一眼，Kevin，我没跟他寒暄，因为我懒得装大度，只问一句。 “外国人啊？” “不啊，就我们北城本地的。” 那他妈还起个洋鬼子名。 到底是初次见面，我给脏话憋回去跟他问好，边答他不知所以的问题边感觉我没做名片吃亏了，不知道名片多少钱一张，能不能只做十张，多了没人要，浪费。 “我就直说了，桉小姐。”好他妈难听的称呼，他为什么不能叫我桉姐，听起来还威风点。“你的这个歌吧，太矫揉造作了。” 果然看不顺眼的人就说不出什么顺耳的话。我能感觉到我挂上的那层礼貌的微笑僵在脸上，我想了想没着落的房租，端咖啡杯抿一口不知道什么拿铁，没顶他话，纵容他接着诋毁。 “不过就是词藻的堆砌。旋律也匮乏。匮乏你知道吧。lack。” 我他妈知道个屁。属你有文化会鸟语是吧。我把咖啡杯撂回茶碟里，磕了声响，努力没质疑他的文化水平，只问了句。 “那你还来做什么。” “我可以救你的歌。我改完肯定能让它在小视频app里火。让它有价值。” 我承认我这个人高不成低不就，大雅的歌我做不来，没那水平也没那文化，但滥俗小视频的那些个口水配乐我也欣赏不来，谈他妈的什么价值。没等我反驳，他就接着自说自话。这家伙是真他妈不会看人脸色。 “但我不会署你的名字。我只买断。” 我决定今日份的社交礼貌就维持到这里，手里咖啡杯一个不小心掀翻，震响惹一旁客人目光也懒得管，我在他娘里娘气的惊叫里拍桌子就起身，胸口挂的十字架相撞，当响清脆。 “那我只能祝你遇到乐意被你糟蹋的没脑子贱货让你吃干抹净还感恩戴德说谢主隆恩，Keyler。” 阔步出了咖啡厅我才感觉我好像记错他名字了。 我后悔了。名字喊对了得他妈多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