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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言 第34节

    “这两个月,人都瘦脱相啦,你不见是好的。”恒慧师太满眼的慈悲。

    我像是被一缕细弱的闪电击中了,没有刻骨铭心的痛,就是麻,从头麻到脚,连说话都不利索。

    “她现在人呢?”

    “下午已经拉去烧了,以后她的骨灰和牌位会供奉在寺里,你要是今后想见……倒是可以见了。”

    恒慧师太快人快语,说话没那么多讲究,这冲击对我却着实有些大,我腿里一下子没了力气,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两步,所幸被摩川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下去。

    恒慧师太吓了一跳,将门更打开一点,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没事儿吧?”

    我浑浑噩噩摇了摇头:“没事。”

    她竟然最后一面都没有让我见……

    挣脱摩川的搀扶,我转身往山下走去,隐隐听到他在身后向恒慧师太道谢的声音。

    遥记得大三那年严初文生日,我说我请客,让严初文叫上摩川,三个人在学校附近吃了顿小火锅。吃好饭出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马路上有一只被撞死的小猫。

    别人看了避之不及,我却觉得它可怜,回头找火锅店要了只袋子,跑去把小猫尸体捡了。

    “你拎着它去哪儿?”严初文追在我后面问。

    我四下看了看,钻进一处绿化带:“埋了它!”

    黑不溜秋的,严初文没进来,反倒是摩川跟着我进来了,还帮我一起拿树枝、石块挖了个坑埋小猫。

    “太可怜了。”将小猫放进坑底,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一样的命,怎么有的投胎成了人,有的就投胎成猫了呢?”

    家猫也就算了,偏偏还是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流浪猫。

    摩川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像是在给小猫超度。我没有打扰,等他念完睁开眼,朝坑里撒了捧土,这才花力气将周围的土全都推下去。

    “这辈子的果是因为上辈子的因,这辈子还了,它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我起身拍了拍手,听到摩川这样讲时还愣了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我先前说的话。

    这辈子的果,是因为上辈子的因,因缘果报,我这辈子被江雪寒这样对待,是因为我上辈子欠她的吗?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该多好……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不是他们做我的父母。

    “咚”地一声,巨大的钟声响彻竹海。

    这声钟响就跟直接撞在我脑子里一样,如梵音天降,破开重重迷障,让我清醒过来。

    迷途知返,迷途知返……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愿意过痛苦的一生?

    我蓦然转身,回望身后古刹,以及古刹下方的摩川。

    他穿着一袭黑衣,被竹林簇拥,立在长阶上,肤色白皙,五官深邃,敛眸看着我时,有种俊美不似凡人的虚幻感。

    他见我停下,便也停了下来。

    我总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哪怕将来洪水滔天,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拿现在的一点欢愉换未来的巨大痛苦,真的值得吗?

    我是一个自私又胆小的人,这条河太难渡,我做不到……我不想千辛万苦,到头来淹死在哪一脚踩出的冰窟窿里。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两旁竹林簌簌作响。

    “柏胤?”摩川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忧心,蹙着眉向我走来。

    有些事,可能就不该开始。

    幸好也没有开始。

    “走吧,我们下山找个吃饭的地方,然后我送你回去。”我沙哑着说完,没有等他,转身先一步往山下走去。

    第34章 甜得让人上瘾

    江雪寒的死讯,最后我只告诉了菀姨。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边哭边骂老天不公,骂柏齐峰那个没良心的,也骂我妈看不开,要为一个渣男放弃大好红尘。

    起初我还想通知一下柏齐峰的,后来听菀姨这样一骂,觉得以他的良心,应该都不会为我妈皱一下眉,也就没费那功夫。

    兴许是那天山里受了寒,回海城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嗓子疼,鼻子塞,一睁眼天旋地转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可以说有意,也可以说无心,我一连几天没有联系摩川,想着以他的性子,我不找他,估计到他回厝岩崧也不会来找我。谁想,到第四天的时候,我还在家虚弱地躺着,他忽然给我来了个电话。

    那天给他的三份合同,他已经全部签完,身份证复印件也准备妥当,打电话来,是想问我合同要怎么返回。

    我鼻子塞得厉害,说话时鼻音重到前一个字跟后一个字都快黏在一起:“你叫个闪送,或者快递到付吧,我等会儿把地址给你。”

    摩川低低“嗯”了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声音怎么了?”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咳嗽着道:“有点感冒,小毛病,没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静默,我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好像听到摩川说了什么,又好像没听到。

    “……你说什么?”我努力拉回自己飘散的思绪。

    “我说,我带了层禄族的草药,治疗感冒鼻塞很有用,我给你送过去,正好把合同也带给你。”摩川道。

    可能真的是病糊涂了,我竟然没觉得这话有问题,直接就说:“好啊,那你给我送过来吧。”不存一点犹豫婉拒。

    挂了电话我就睡过去了,一直到外头门铃响才猛然惊醒。

    等等,摩川要给我来送药?!

    从床上起来到去开门,总共也就十来米的距离,我一路拾起了地上的各种衣物,将桌上的外卖盒丢进垃圾桶,还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一通极限cao作下来,给摩川开门的时候,呼吸都微微带喘。

    “来得还挺快。”我错身让他进来。

    摩川的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寒凉,哪怕足不出户,我也可以想象今天是个多冷的天气。

    “你发烧了?”他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打量我的同时,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我抹了抹微微冒汗的额头,心虚道:“哦,没有,可能是空调打太热了。”

    摩川带来的草药用纸包裹着,一只拳头那么大,甫一打开,屋子里就溢满了植物的清香,连我重度鼻塞的人都闻出来了。

    我家的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由于厨艺实在不行,我只用它做过几次泡面,有几口锅还是崭新崭新的,一次都没用过。

    “你会煮吗?”我见摩川将草药全部倒进了一口不知哪儿找出的深锅里,不无担心地问道。

    他打开抽油烟机,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地回头睨了我一眼。

    差点忘了,他没有成为频伽前,也是要像黎央那样劈柴、洗衣,自己学着照顾自己的。

    “行,我回床上休息,不打扰你了。”我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转身回屋里了。

    大三下半学期,五一长假那会儿,摩川也生过一场病。

    厝岩崧实在太远,摩川来回一次太麻烦,所以他一般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其它节假日都会留在北市。

    那次我也没回家,只不过我是和同学一起去隔壁省玩,六、七个男男女女一块儿自由行。

    玩到第五天的时候,严初文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在不在学校。

    “我不在啊,我们明天才回呢。”

    “这样……那没事了。”说着他就要挂电话。

    “你到底干嘛啊吞吞吐吐的?”我叫住他,“有什么事你说呗。”

    严初文这才告诉我,原来是摩川病了,昨天发消息还有回应,今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他就有些担心,怕对方是不是在寝室出了什么事。

    “他病了?”我眉心一动。

    “嗯,没事儿,你玩你的,我再找找别人。”

    结束通话,我点开通讯录踌躇着给摩川打了个电话,响了足足有一分钟他都没接。

    【明天下雨,他们说不想玩了,今天就回去,等到了学校我去看看他吧。】

    跟严初文发完信息,我就打开高铁购票软件,买了当晚的高铁票回北市。

    两地相隔不远,八点出发,九点多就到了,打车回到学校,离严初文打电话给我还不到三小时。

    假期的宿舍走廊一片寂静,又很黑,我打着手电,边暗骂学校死抠连个灯都舍不得开,边用力拍打严初文他们的宿舍门。

    拍了有两分钟,我都已经决定再一分钟摩川不来开门就撞门进去,门从里面打开了。

    “有完没完?”摩川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挡住刺目的光线,看着嘴唇皲裂,脖颈汗湿,脸也白的跟纸似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不客气。

    我关了手电,比他还不客气:“你在寝室你干嘛不接电话?知不知道让……小严同学很担心啊?”

    他摇摇晃晃转身往屋里走:“初文?我不是回他消息了吗?”

    看得出他确实病得不轻,一步三喘,连声音都嘶哑了。

    “你回他了?”我一挑眉,正要发信息质问严初文,发现人家一小时前就给我说了这个消息,只是我忙着赶路没看。

    “……”行吧,是我的问题。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讨厌我吗?”摩川磨磨蹭蹭爬回床上,倒回枕头里那一下,跟全身的骨头一下子散开了一样。

    我关上门,扫了眼他桌上的杯子,空的。

    “明明是你先讨厌我的吧?”墙角的保温瓶一个个晃过来,终于晃到个有水的,我倒了半杯,发现已经凉透了,拎着瓶子准备去水房加水。

    铁架床上,摩川带着嘲讽的声音飘下来:“你们夏人,不仅花心,还喜欢冤……”

    最后几个字含糊在他嘴边,我忙着开门,没听清,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打完水回来,我站在椅子上给他喂了点温水,见他双眼迷离,反应迟钝,忧心地问:“你真的不用去看医生吗?”

    他摇摇头,毫无预兆地来了句:“我想吃糖。”

    “吃糖?”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又说了一遍:“嗯,吃糖。”

    那会儿外卖业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什么都送,还是以餐饮为主。他想吃糖,我寻思着是不是长时间不吃东西闹低血糖了,赶忙跑出去给买了一堆零食点心,光糖就有白砂糖、酸梅汤、水果糖等等好几种。

    大晚上的,还开着的小超市很少,我走了1公里才找到,结账时又遇到下雨躲了会儿,等回到宿舍楼,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走的时候我没关门,怕它不小心被风带上,还特地用摩川的一只拖鞋抵着,结果回来一看,门是没关上,摩川下来了。

    扶着梯子,他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因为没找到鞋迟迟无法下地,他茫然地四下寻找着,眉头越皱越紧。

    “你下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