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栖洲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趁着泽牢离开水潭的空档,又从怀里摸出几张符,东南西北各一张,符咒落在岸边,立刻形成联结,构作一张泛着微光的蛛网,这网死死镇着水潭,让他想回都回不来。

躺在他怀里的辞年突然一颤,用力地翻过身,将堵在喉头的水吐了个干干净净。贺栖洲赶忙替他拍着背心,急切道:“没事么,好些了吗……”

许是在山下木桶里练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辞年的状况比先前好了许多,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意识却清醒得很快,狐狸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颤颤巍巍地扶着贺栖洲的手站起来,用力啐了一口:“人呢,他人呢……我今天非得……”

可话还没说完,他又身子一歪摔了下去,贺栖洲赶忙将他搂在怀里,托起他疲软的身躯。即使月光微薄,贺栖洲也还是看清了他腕上的莹白的砗磲,顿时心下一沉。水下如何缠斗,他尚且不知,但从这砗磲的显色可以看出,辞年的灵力已经彻底耗尽了。

“你先休息一会。”贺栖洲扶起站立不稳的人,将他慢慢移到一旁。

辞年却逼着自己瞪圆了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肯休息:“他人呢……人呢!”

“你爷爷在这呢……”浅滩的另一头,一个匍匐的身影缓缓爬起。山中昏暗,这样的距离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却能明显透过月光看出他异样的轮廓。贺栖洲眯了眯眼,使劲分辨着他的模样。

而这人却在下一秒趔趄着冲到跟前来。

竹棍袭来,贺栖洲赶忙拔剑迎战,辞年瘫坐在一旁,是实在挤不出一丝力气了。贺栖洲虽然还能战斗,但方才一役已经让他耗掉了九成的灵力,这会还能撑多久,连他自己都摸不准数。

这一凑近,他却看清了泽牢的模样。这蛤蟆精刚才至少还穿了件破烂的衣服,现在是连衣服都没了,大半个身子暴露在外,皮rou溃烂,双腿和左手甚至变回了蟾蜍的蹼,仅剩一只右手还有五指,仍能紧紧握住兵器。

泽牢双眼发红,他咆哮着,一次次冲着贺栖洲发起进攻,其动作就算笨拙,力道也不容小觑。贺栖洲咬紧了牙,一下下的格挡,根本抽不出空档进行反击。

“我和我的子子孙孙在后山好好的!究竟是哪里碍了你们?非得对我赶尽杀绝!”泽牢嘶吼着,重重挥出一棍,却因贺栖洲一闪身而扑了个空。他不甘心,嘴里不住问着“为什么”,紧追着眼前的影子不放,恨不能将这臭道士碎尸万段。

“就凭你是个为祸人间的妖物。”贺栖洲狠狠挡下一棍,咬牙道,“数百年间,你吞了蜀中近百条人命,这些人命一桩一件,全有记载,你浑身溃烂恶臭,正是被你所杀之人的怨气化成!”

“我杀我的人,跟那条臭狐狸有什么关系!跟你这个臭道士又有什么关系!”泽牢暴跳如雷,猛地一顿乱棍,打得贺栖洲应接不暇,竹棍对剑锋,两人一番僵持,竟形成了谁也不能退一分的局面。

贺栖洲紧握着虹瑕的手都被震得发麻,可他若是松懈一分,以面前这妖怪的力道,指不定真会让他头破血流脑袋开花……两人的出招越来越慢,满腔的疲惫再也遮掩不住。贺栖洲晃了一眼天边,离天亮还有些时日。

要是能熬到天亮……

没等他想出后招,近在咫尺的泽牢又变了脸。

他的眼睛鼓胀起来,变成两个浑圆的球,嘴角向耳旁裂开,扯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原本还有几分人样的脸,突然变得格外狰狞……贺栖洲立刻想到了他在结界前找到辞年时,那少年也是这副模样。

只是狐狸毕竟比蛤蟆好看些,不至于如此丑陋。

他这是要摈弃化出的人形,彻底回到蟾蜍的模样,从而将最后一点能力用于战斗。贺栖洲心道不好,赶忙拼尽全力,一手控着他,一手急忙往怀里摸符咒。泽牢反应极快,一见他要兜里掏东西,也立刻制住他的手,将他狠狠压到一旁的竹子上,两人从拿着武器到丢掉武器,再次陷入制衡之中。

可制住双手是没用的!泽牢的脸还在变,他黏腻分叉的舌头已经从嘴角爬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彻底变回原型……贺栖洲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绝望。

结界已经破裂,他和辞年的力量彻底耗尽。现在到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泽牢将竹溪村夷为平地。数百年的守护,这座青山,这条溪流,这小小的村落……或许就要在今日化为乌有。

“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人……”泽牢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老子是妖怪,我凭什么管人的死活?你作为人,难道管过妖怪的死活?你入了竹溪山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吃你?所谓弱rou强食,这话难道不是人说的?”

他一说话,一阵腥臭就迎面扑来,贺栖洲只觉得恶心得紧,却避无可避。

“若我今天未能成精,只是个小小的蛤蟆,你又能保证这村里的人不会捉了我残杀入药?”他又道,“如今不过我是占了上风,你们便坐不住了?那我一会就先杀了你,再杀了那臭狐狸,剖了他的丹元,我看你们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他一笑,脸上的破溃便挤出脓液,越发恶臭不堪。这气味直熏得贺栖洲都睁不开眼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压着这怪物不放。能拖一秒,便是一秒的生机。

如果辞年能够恢复过来……

“臭道士,别耗了,你耗不过我的,我马上就要……”

泽牢话未说完,他大张的嘴中猛地射出一支箭簇。贺栖洲一愣,顺着那将后脑勺都扎穿的箭矢,缓缓看向了泽牢的正后方。

平坦的滩涂上,一个清瘦的身影昂扬而立,她一手持着弓,一手搭着弦,她浑身发抖,却还保持着射箭的姿态。她额角磕破了一块,血痕已经凝固,月光一照,那脸上的泪痕都还在闪着光。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吓得满脸是泪的姑娘,竟能拼尽全力引弓上箭,将奄奄一息的泽牢一击毙命。

它在最后一刻,重新变回了蛤蟆的姿态,如一只巨型的怪物,被这一箭死死钉在了竹节上。

竹溪村几百年来的祸患,终于在这晨光即将破晓的黑夜里,彻底化为了灰烬。

贺栖洲长舒一口气,他松开手,一脚踢开腐臭不堪的躯体,踉跄着走到石头边,搀起疲惫不堪的辞年,一并向竹浮雪走去。仅仅一夜,这三人竟像许久未见的挚友,在接近时,都伸长了手,唯恐不能拥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