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剧情：师父的礼物

    34宫主的礼物

    李淮南盯着他：“你非要留在这，就为了那些人？连神尊都不是，你又救得了谁？”

    “我听过他们的哀嚎。”

    在李青那诡异扭曲的识海之中，他才晓得，那每日听惯了的号角一样凄厉叫声，原来是无人在意却挣扎求生的悲鸣之声。

    “我还以为你有所长进，原来还是如此这般仁慈到不知取舍。太过心软只会害了你。”

    “一切后果，弟子自己承担。”

    李淮南摇头起身：“日后后悔，可别来找我。”

    “师父放心，我想清楚了，不会后悔。”梅元知微笑道，“还有，谢谢师父来看我。”

    “你还是谢谢你那狐狸吧。”李淮南打开门，一枝梅抬头看着他们，欢快地跑到主人身边，“还有，你这茶，可真难喝。”

    吴琦见他出来，便也站起身，拎着一些东西，打算进屋去找师兄。没想到李淮南走过他身边，突然顿住脚步：“小子，跟我走走？”

    梅元知正逗弄着狐狸，闻言一惊：“师父！”

    一枝梅来回在他面前踱着步，不满意玩耍到一半被抛下，撒娇似地蹭着他，却没得到回应，只好失落地趴下。

    “急什么，我还能和这无名小辈计较不成。”李淮南道，“同是东宁府人，身为前辈对后辈关心，有何不对？”

    吴琦无奈地放下东西，跟在他身后，往昔没怎么相处过，面对着神色淡淡的严肃神尊，他感到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李淮南只是随意走着，道：“有几个问题问问你，你最好老实回答，别指望能骗过我的眼睛。”

    “好。”

    “你是为了元知提前过来的？”

    “是。”

    “你们都在这里，是你故意为之，而非巧合？”

    “是。”

    “你早就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是。”

    吴琦拿不准他是何态度，不敢多说什么，却也不敢欺骗。按说师父又不是父亲，不至于对生活琐事插手许多。便是知道，也没什么。

    李淮南停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边走边问。只是接下来的问题更让人难以启齿了。

    “你的感情不单纯。”

    “……是。”

    “住在一起，是你的主意？”

    “不，当初就是这样分派罢了……”

    “你们在一起做过些什么？”

    “什么？”吴琦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比如说，牵手？”

    “有过。”

    “更进一步呢？”

    看过来的眼神冰冷了许多，吴琦犹豫了一会，在梦中的温软回忆里诚实地点了头：“有过。”

    李淮南吸了口气：“有多近？”

    这次吴琦实在开不了口。便是师父，问这些也未免太逾矩了。

    李淮南盯着他的眼中似有尖刀，过了一会，叹道：“算了，凭你的修为，若是他不愿意，也不能成。可惜了我的衣钵，不知还能传给谁。”又看了他几眼，再摇了摇头，而后取出一张关牒，“这是我替他讨来的，你帮我劝劝他，留在这里不是良策。你也可以跟着走，对我来说这不难。”

    “师兄没有收下？”

    “休要多问。”

    “那我也不能收。”吴琦退了一步，“我不会让他为难。”

    李淮南这次才认真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是一类人，这固执如出一辙啊。大好的机会，你不要后悔。”

    吴琦轻笑道：“绝不后悔。”

    重拾这份豁达以后，李淮南的压迫感都小了一些，他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但随后一句话，又让他重新紧张起来。

    “楞头小子。衣服脱了。”

    “嗯？”

    这是干什么，验明正身？

    “怕什么，每次根基姿态不都要脱？现在倒扭捏起来了。”

    吴琦定了定心神，将衣裳脱掉，小心放到一边。这偏僻地方，衣裳难洗更难换新，得省着点。

    李淮南身形一晃来到他背后，并指点在背上，像是在查探伤势。

    片刻后道：“还真是妖术所致，我也救不了你了。”

    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吴琦的心还是沉了下去。按照规矩，他是该被关起来的，众人皆知，恐怕更逃不脱。

    “你用的暗云魔体倒是少见。只可惜资质不够，境界太低，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你留在边关倒是很合适。”最后一句带上笑意，听来颇为嘲讽。

    神尊级别的人物说这种话，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吴琦平静道：“我知道。”

    “看在你也算东宁府生长的修士份上，我便送你一件礼物。”李淮南取出一只青玉瓶，递过去，“也是巧了，我偶然获得过此物，于我作用不大，便一直收着。对你或许有用。哪天你感到身体发生异变，就打开它。”

    吴琦受宠若惊地看着眼前神尊送的礼物。李淮南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或许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好物，说不准还将因此到达下一个境界，完成一直以来的夙愿。

    他犹豫了一下，变强的诱惑，有几人能够抵抗。

    但李淮南和他又不熟，就算是随手之举，怎么会善心大发送他？总不能真是因为他来自东宁，谁信。

    唯一的理由，只能是梅元知。

    思索清楚，便要狠心拒绝，尽管眼睛依依不舍地盯着那小小瓶身：“无功不受禄，不敢当。”

    “我可不是为了你。”李淮南直接了当道，“只是将来你若因为太弱而出了什么事，我那徒弟还得分心搭救，白白浪费了修行精力。”

    这个理由，确实合理……

    “我也不会白送，你须得做到，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什么，都不可拖累修炼。如何？”

    “便是没有，我也会做到。”

    “自然还有别的缘故，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你若懂事，也当晓得怎么说怎么做。这于他也只有好处，你自己取舍吧。”李淮南将手一推，那青玉瓶便自动飞入吴琦怀中。

    “我……”

    “傻小子，你不会不明白我的话吧？”李淮南见他仍旧犹豫，不容拒绝地压制住反抗的动作，“送出去的东西，我就当喂了狐狸，不会再收回来。”

    吴琦苦笑，他如何不明白，李淮南言外之意无非是要他从中斡旋想办法缓解师徒之间的心结，他怎么可能做得到。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又并非坏事，拒绝也多余了：“多谢宫主。”

    “总算还有点眼色。”李淮南脸色稍霁，“走吧，回去。”

    一路上，周边众人都在悄悄瞄他，不知道是因为李淮南，还是因为先前的冲突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但因着神尊在，没有人敢上前问问。

    35离愁别绪

    梅元知正和一枝梅玩耍。在外人面前懒懒散散的狐狸，活泼地上蹿下跳着，却再一次被打断，愤怒地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瞪视着来人。

    梅元知撑起拐杖，目光在李淮南与吴琦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后李淮南先开口：“晚上你们统领请我喝酒，你们也一起。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梅元知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稍为放心：“是，师父。”

    “傻小子，你也一起。”李淮南转头道，而后负手离开。

    梅元知有些惊讶，目送师父远去。回到房间后，好奇地问吴琦：“发生了什么？”

    吴琦犹豫了一下，将方才的事如实告知。李淮南又没让他隐瞒，说出来更方便解开心结，何乐不为。

    梅元知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望着那杯没喝几口的茶，叹了口气。

    吴琦没有说出李淮南所说的妖术之伤，心情始终蒙上一层阴霾。一路上其他人怪异的目光，他都看在眼里。总觉得被关进去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别的倒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刚刚和师兄明了心意，转眼便要分开，如同从云端坠落地心，令人不甘。

    梅元知还沉浸在师徒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中，吴琦不想这时候去打扰他。可那离别的愁绪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忽然想到，另一个时空里看见自己妖体的梅元知，面对着未知危险，又是什么感受。

    如今，他们的立场与身份却是倒转了。

    换成被妖术吞噬的是他，师兄还会那样决绝地选择了结吗？

    不会的吧。

    哪怕不是他，是任何一个仍保留着人性的人，以师兄的性子，不到逼不得已的那一刻，绝对会尽全力找到更加温和的解决办法。

    独独面对自己，无法妥协一丝一毫。

    若是师兄看到那一晚的哀悼，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若是师兄是站在岸上的人，而遭受厄运的是他，师兄会为他哭吗？会流下眼泪吗？

    吴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无法平静。以至于陷在复杂心事中的梅元知也发现了不对：“怎么了？”

    眼前关切的神色如此真实，吴琦禁不住心头一暖，在三月春风般的关怀中轻易消散了心头巨浪：“没事。”

    “你有事瞒着我。”梅元知笃定道。

    “没有。”吴琦生硬地说出违心的话。若让师兄知道，必然陷入情与理的两难，凭他们两个人又无法改变什么，不如不说。

    梅元知见状也只好作罢，说起正事：“我方才思考了一下，必须有人去一趟主城，这件事才能彻底解决。云九是不能指望了，只能我去。”

    “以我们的身份，去了恐怕也不会被重视……”

    “所以我会请师父带我同去，我想他们总不能驳了神尊的面子。只是师父不知会不会答应。”

    “其实他很关心你。”

    “我知道。但他心思太深，就算是对徒弟，也不会那么简单。”梅元知看着自己的断肢，叹道。

    吴琦道：“师兄如果担心，我和你一起。”

    “不，这里我能信任的只有你。虽然师父的话他们不敢违抗，但我担心私下会有些小动作。何况……”梅元知犹豫了一下，“何况你身上的伤，还是不要走动了。我先去问问有没有疗伤的办法。”

    “师兄也相信我这伤不是普通的伤？”

    “我不知道……此地不是讲理的地方，我们须得小心谨慎些。”

    “如果，我也被关进那里……”

    梅元知用手堵住他的嘴唇：“还没到时候，别说丧气话。”

    吴琦深深凝视着师兄的眼睛。

    他见过这双眼中许多情绪，唯独没有见过眼泪。就算变成残疾、丧失了天才的资格这种绝境，或是面对生死抉择，也没有过。

    如果有一天，这眼泪是为他而落……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轻轻伸手抚上眼角：“师兄的眼睛真漂亮。”

    如明镜，如幽潭，鲜少会有波澜，此时泛起了困惑的涟漪，好像不明白为何忽然说到这个。

    可落泪的那一天，也意味着悲伤难过打破了内心的平静，他又怎么忍心。

    为这一念而过的自私念头感到惭愧，吴琦轻轻张开手臂，爱怜地将一无所知疑惑着的人拥在怀中：“师兄，离开之后，我会想你的。”

    对方愣了一下，便弃了拐杖，伸出手臂回拥。

    因为只有一只手臂，所以这拥抱吴琦只得了一半。

    又因为后背的伤导致毫无知觉，所以这一半里，尚且还有一半，吴琦感受不到。

    但仅仅是四分之一的温暖，也足以让他沉溺，将心中的离愁、担忧、惭愧以及浓重的不舍放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