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其他小说 - 西出阳关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又是有什么打算?”

    “我知道你托神仙府查了一件事情……”谢准说,“东西在皇宫里。”

    “我知道。”面对对方,他不知不觉又换回了从前的口气,“但是这皇宫里四处是宁成彦的耳目,我什么也找不了。”

    “现在有人替你找了,”谢准狡黠地笑了笑,“会典刚刚编完,这几天会典馆正缺誊录的……明天会有一个姓沈的书生来会典馆,我看过他的字了,誊录官应该会满意的。”

    “你是说……沈殊沈少侠?”他又惊又喜,“他如果真的来了会典馆,便可以拿到出入宫里的牙牌,以他的机敏,暗中寻找应当不至于打草惊蛇……只可惜我无法授意誊录官让他进来,不然宁公公会起疑心的。”

    “没关系……誊录官和他父亲是旧识,想必愿意做这个人情。”谢准说。

    “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他的内心刚刚出现一丝喜色,但旋即又为阴霾所占据,“账册的事情虽然有了办法,可是……师父现在在对方手里。”

    他想起宁成彦送上那把折扇时的情状,不由得再度忐忑起来。他不知道南宫现在身在何方,是否有性命之虞……抑或者,宁成彦需要以他来威胁自己,虽不至于伤他性命,但也免不了将那梦寐以求想要战胜的对手折辱一番……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谢准说,“我听到了他传来的信息……每天夜里都有,已经三天了。”

    或许是巧合,此时此刻,他分明听到那无声无形的敲碗声再度响起。那节奏他听到过——那是南宫在一次宴席上敲过的调子,他是不会听错的。

    “什么信息?”叶天佑不明就里地问。

    “无形琴音……不过,好像也不能叫琴音?”谢准努力地分辨着那声音传来的方位,几天以来,那声音头一回那么清晰,这说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对方现在正被囚禁于皇宫内!

    “那的确是师父的手段!”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叶天佑惊喜得无以复加,“太好了……既然能传来消息,说明应当无恙才是……阿准,除了无形琴音,你还能听出什么来?”

    “我昨天晚上在宫里听了一路,声音从进东门开始越来越清楚,在过了中轴偏西一点的位置最大,往西门走就变弱了……我觉得那声音应该就是从我们现在的位置附近传出来的,”谢准说,“就在离寝宫不远的地方……这也很符合宁公公的性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这样的话,以他的耳功,还能听到你的动静。”

    “这样,就可以加重师父的顾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虽是知道了南宫的大致所在,但那消息却着实让叶天佑心头涌起一股凉意。对方对于玩弄他人弱点的那一套,实在是太为得心应手了。

    然而,他现在却并不感到气愤,事实上,他甚至有些可怜对方了。那个人自负聪明绝顶,到头来,擅用的无非还是那么一招,利用他人的软肋而已……而他知道,那向来不是达到目的的终极手段。

    “我今天在这一带附近找了很久,但是没有找到可以藏人的地方……我猜,宁公公应该不至于把南宫关在明面上能找到的地方,他被关押的地方应该是皇宫里的哪一处密室。”谢准说。

    “这可如何是好?”叶天佑沉思起来,他刚刚来皇宫没多久,论对于这里构造的了解,或许还不如从小在东厂长大的谢准。大张旗鼓地搜寻自是不可能,而寻找熟悉这里的老太监询问也容易引起事端……虽然近在咫尺,但他一时间竟也无计可施了。

    “有一份皇宫的图纸,是太祖年间设计皇宫的竹钰竹侍郎所绘……如果我们推测得没错的话,那份图纸现在正是在宁公公那里。”谢准说,“我虽然没有确切可靠的消息,但我猜测……宁公公这个人,对这种重要的东西,都喜欢置于自己眼皮底下的范围里。他不想当东厂督公,而是愿意留在掌事的位置上,说明在他心目当中,觉得皇宫里面比东厂更好控制。”

    “你的意思是说,那份图纸也在皇宫里?”

    谢准点头道,“我没有把握……但我想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性。”

    “你觉得……”叶天佑说,“宁公公如果要藏东西,会放在哪里?”

    “那份图纸,他当时是从内书堂拿的,竹家的图纸都是画在一尺见方的熟绢上,宁公公得了此物,必定要仔细保藏。皇宫里面绝大多数地方人多手杂,他势必要放在能够妥善保藏那张图纸而不引人怀疑的地方……”谢准说,“我想,他会一直把那张图纸放在内书堂的。”

    第二十一章

    时值正午,会典馆里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屋子,起身去吃午饭。沈殊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干不惯抄抄写写的活。想到陆玄青当年抄写五毒宝典的事情,他觉得或许让对方来,会比他干得好得多……但他现在也叫不到帮手,只能老老实实一笔一划地抄写。

    会典的誊录进行得很快,誊录官对进度也十分满意,这样下去,不消多久,七套抄本便可誊写完毕了。

    走在会典馆内,耳畔不时传来其他人的聊天。今天聊得最多的话题是说皇帝前几天与一名小太监同宿了一宿,消息传到了内阁耳中,气得首辅大臣今天早上在内阁里大发雷霆。

    这样的事情在内阁里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程沐恩把持朝政多年,内阁中皆是庸庸碌碌之辈,直到新帝即位之后,局面才发生了变化。几个月以来,一大批原本兢兢业业,在朝中颇有清名却不受重用的官吏被提拔上来,这其中自然也不乏补充入内阁的刚正之士。

    出了门,沈殊抬头望了望会典馆的匾额,黑漆底上烫金的“国史馆”三字铁画银钩,这是开国之际留下来的,屈指算来,竟已经有百余年了。

    ——当年永泰帝组织编修的地方,也是这里……

    会典馆非常设之馆,因此多是在皇城中临时调拨处所进行会典的编修和誊录。而最常被调用作为会典馆的地方,正是国史馆。现在的会典,和当年的,皆是借用了这个地方作为编撰之所。

    不过,永泰帝的名讳,连同那一部,却是不能被随随便便提起的。

    昔年,宣宗皇帝御驾亲征为敌所擒,永泰帝本为藩王,于宣宗北狩之际被太后当机立断下旨立为皇帝,从而稳定了朝政。然而随着皇位越做越稳,说好的“暂摄帝位”便成了一句空话,即使是宣宗后来被释放回京,永泰帝也没有退位的意思。

    不得不说,永泰帝实乃英察之主,在位多年间朝政清明国泰民安,甚至组织编撰了那一套遍采古今典籍,从文史诗赋到医卜星相无所不包的。然而终究是因为没有子嗣,永泰帝死后,皇位重落宣宗一系,而那个曾经一手缔造了十年盛世的人,最后下葬的时候却只是以信王的名义而已。

    不仅如此,连都已经成了一个仿佛禁忌一般的话题。宣宗在世之际,这部书始终都是一部禁书,全赖几名学士苦言相劝才免于被焚烧的命运。宣宗过世之后,那部书终于不再是禁书,却也无人问津了。

    ——朕主金瓯十载有余,海内承平,不过当世之功,然修治经典,实可流传千秋,乃万世之功。

    永泰帝于病榻之上的遗言,此刻听来却是讽刺之至。那部他想要流传千秋的书,仅仅在问世之后数年就已经被人遗忘,甚至连当日主持修撰的内阁首辅也因为与永泰帝走得过近而下狱身死……

    思绪连篇间,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宫墙边。偌大的皇宫之内,要找小小一本账册谈何容易,这几日来,他在国史馆誊录之余,也在皇宫中四处打听过,但一时半会间并没有什么头绪,所幸会典篇章浩繁,誊录的工作还需持续几个月,这样的进度暂且没有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这里远离岗哨,是宫中人迹罕至的处所,他正沉思间,却有人猛然拍了拍他的肩。他浑身一凛,猛地抬起头来,发现那是一柄折扇,柄上坠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羊脂玉扇坠,可不是苏伶去西域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一枚。

    “子继?”他霎时间反应过来。慕容续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但开口之时,却是不同于平日里的温柔语气。

    “金陵造纸局这两天来送今年给宫里的贡品……我便跟他们一起来了。”

    “你……”他看见对方,自然是惊喜不已,但惊喜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担忧,“你这样进来……神仙府不会惹上麻烦吗?”

    “慕容家也是金陵造纸局的东家之一,我来送贡品是出于公务,名正言顺……”慕容续微微一笑,“更何况,我想见你。”

    沈殊知道,他生性冷漠,也鲜少表达真情实感,那四个字,已经是他能够说出的最温存的情话了。慕容家虽是造纸局的东家,但要随着贡品一起上京也得花费不少精力打点。他不愿意惹上麻烦,却还是想尽办法进宫来见自己。金陵离京城千里之遥,他这样运送贡品进京,一来一去路上免不了要花上数月时间,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在这里短暂地见自己一面……想到这一切,他心中千言万语,竟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慕容续见他这样,知他心中高兴,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问:“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阿准和皇上搭上线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宫里的事情略知一二,应付过去应该不是难事……”沈殊回答,“我这边暂时还没什么头绪,不过会典誊录的事情还要做上几个月,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

    慕容续会意地点点头,又说:“那宁公公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加之身怀绝技,你们务必小心……前几天我得到线索,工部尚书派人去天逸楼下了阴阳令要买他的命,笑面弥勒和铁笔顾三接了阴阳令……结果双双死在了他手里。”

    “什么?”听到这句话,他不由得愣住了。那两个人,他是交过手的,也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天逸楼杀手发现任务难以完成,是宁可退了阴阳令让别人去接,也不会以性命相搏的,若要杀了那两人,势必是有压倒性的优势。想自己虽然不至于在对方手下吃亏,但要让那二人双双毙命却是难上加难。而宁成彦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却一出手便折损了两个天逸楼高手……“那宁公公使的到底是什么武功?”他问。

    “那二人,俱是被对方的兵器所杀……我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事情。这些天,门人寻遍了神仙府所有的记载,也没有找到和这样的情况相似的……只有一个线索,”慕容续说,“有个老人曾听他祖上提起过一门西域的武功,可以导引敌手的动作,借力打力。那门武功……叫做乾坤大挪移。”

    几名太监从车上将那以龙纹花色的明黄织锦缎包裹的箱子卸下,运到内书堂的仓库之中。这里是宫里小太监识字念书的教习之所,也是存放宫中笔墨纸砚等文房之物的地方。

    架子上拜访着各色各样的纸张,兼有一些书籍。慕容续一样一样看过去,虽说他从小锦衣玉食,各色纸张自是见得不少,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和金陵造纸局的工人打交道也了解了一些,但这里花样繁多的贡品还是让他大开了眼界。

    往宫里运送贡品,自然也不止是把东西送到那么简单

    。他一早便以厚礼上下打点过,那管事太监便也和他熟络起来,见他看得出神,那管事太监打趣道:“怪道人说吃什么饭当什么心,公子到底是造纸局的东家,一看这些东西便来了兴致。”

    “宫中的东西,到底是与众不同……”他不由自主地感叹,“公公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管理,当真不易。”

    “瞧您说的,咱家哪里知道这些,”管事太监笑道,“只不过之前在这里管事的宁公公对这些风雅的东西懂得很,他走了之后,咱家也不过是萧规曹随,照着他的法子整理罢了……公子既然有兴致,不妨在这里慢慢看一会,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出宫就行。”

    “如此便多谢公公了。”他拱手道。

    管事太监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仓库内与那些纸张为伴。各地造纸局送来的纸张琳琅满目,他本也只是由于对方好意而附和,实则对于造纸之术了解甚少,看了一圈,只觉得眼花缭乱,便准备寻个合适的由头出去。不料,他刚走到门口,角落里的一个书柜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与这里其他的架子不同,那书柜规模不大,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一些书册。书册露在外面的纸页泛黄,有些地方依稀看得出以浆糊和纸钉整修过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因为保存不善而霉变过,又被人以精湛的裱糊手艺修理妥当。他一时好奇,随手取了最近的一本,拿起来翻阅了几页。不料,他刚一打开封面,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永泰年间编修的那一部书……

    慕容家虽然教子甚严,却也没有到要将子孙培养成博古通今的学者的地步,再加上这部书几乎没有传世的版本,他自然也没有读过这部书。但父亲与沈殊的双亲交好,他幼年之际也曾从沈父口中听说过这一部书的事情。沈家世代为官,祖上也曾有人参与过这部书的编撰。当提到这部书失传之时,一向老成持重的应天府尹也罕见地扼腕叹息。

    ——集数千文士心血,花了三年功夫,才著成那一部书……却不到五年的时间便失传了。

    想到那一部失传之书如今竟近在咫尺,他不由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