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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在当初十里亭的时候就带他走,是否就不会留赵长宁一人遭逢大变,尸首无存?骊妃,赵嫣,乌追,周太皇太妃。楚钦这一生为数不多或歉愧或珍重的人接连死去。楚钦是战场中马革裹尸的军人。军人没有泪,只有血可以流。福宝跪在阶下,听到阶上年轻的将军声音嘶哑道,“除了这封信,他可有别的话嘱托?”福宝答,“公子说,他丢了您的金刀。”楚钦的双目是红的,像染血的兵刃。赵长宁是否到死都心心念念着他送的金刀?福宝叹息,终于将往事和盘托出,“当年公子被陛下判进刘府中时,已是大崩之兆,滴水不进,我家大人将他的扳指与身形相似的死人扔进乱坟岗中,让世人以为公子死去,带公子前往岭南,用珍贵的药草吊着命。”好一个刘燕卿,好一出金蝉脱壳的戏。赵嫣身中丹砂之毒,刘燕卿竟有解方?楚钦心脏猛地颤动。若刘燕卿有解方,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能解赵嫣身上的丹砂,他愿付出任何代价。“公子让我打听关于赵茗的消息。”楚钦沉默,良久终于起身道,“你随我来。”福宝跟着楚钦行经一处别帐外停下,隔一层纱,能闻到浓重的药香。福宝睁大眼睛随着楚钦入帐,但见软塌上沉沉昏迷着一名年轻将官。头上裹缠重重叠叠的纱布,赤裸的上半身伤痕累累。其中一道蜈蚣一般横梗在胸口至腰背的伤口最为严重,脸色是死人皮囊一样的青色。枯草般的发披散在双肩,削薄的唇紧紧抿住,因不能进食而身体日渐萎缩消瘦。若能睁开眼睛,定然是英气俊俏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自从战场下来便从未睁开过。像即将在棺材中日渐腐朽。“当时他险些被劈成两半,倒卧在血泊中,童章与我带他回去的路上,一直昏昏沉沉地叫哥哥,血流了一路,直到后来疼得发不出声。”赵茗的情况凶险之极,几度从鬼门关中进出,军营的大夫几欲束手无策。一开始止不住大面积的血,后来止住血,人却昏迷不醒,生死但看天命。福宝声音颤抖,“他还能活吗?”楚钦盯着塌上的赵茗,一字一句道,“能活,西北军没有孬种。”楚钦走到赵茗的身畔,“赵茗,赵长宁没有死,你若想见他,就拼命活下来。这世上他只有你一个血rou至亲,你忍心看他颠沛流离,无家可归?”床榻上沉沉昏睡的赵茗不知是否有听进去,没有人注意到锦被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下。楚钦看了福宝一眼,“带我去见他。”福宝错愕道,“对岸是冀州的地盘。”楚钦朗声笑道,“那又如何?”就像裹着刀刃的鞘上陈年旧漆被剥落。眼中凌厉的刀锋出鞘。“一把金刀算什么,他若想要,这全天下的宝刀我都想办法寻来。”“冀州对岸云来客栈,有鲜卑马贩身份不详,疑突厥人所扮,或为高阶军官。冀州官府许出内贼。若突厥伺两败俱伤之际趁虚而入,边关不保,京师危矣,盼殿下三思而后行。其余诸事日后再与殿下解释。”寥寥数语后上书“赵嫣”二字。笔力遒劲挺拔,与当年赵嫣交托于春萝的绝笔毫无二致。赵长宁还活着。昏灯明灭。楚钦取下灯龛,手中的信在肆虐的火舌中化作青灰。第一百四十章连赫盯着眼前跃动的灯花。碧绿的眼中有湖水般的波澜。他身边立着三五名胡人,手臂上的刺青图腾沾水即化。连赫用胡语问道,“隔壁可有何动静?”有一名胡人布满戒痕的左手恭敬落在右肩上,“身边的小厮去药坊抓药。”他的名字叫阿穆罕。连赫道,“可有派人跟着?”阿穆罕答,“派人跟了一路,确实进了药坊。”连赫问,“进了药坊可有出来?出来之后去了何地?”阿穆罕犹疑道,“见他进了药坊,便再未盯梢,不过是一个病弱的男人和一个少年,您未免太过小心……”连赫盯着高大的下属,腰间弯刀出了鞘中。阿穆罕只觉眼前一道快如闪电的光,喉咙处传来凛冽的寒气,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连赫冰冷的神情,就被从头颅处砍断成两截。浓重的血腥味道充盈鼻尖,连赫将银刀炽烤在跃动的灯花上,碧绿的眼睛看着刀身上的血迹滋啦做响,直到消失,这才收起了刀,盯着身边剩下的几名心腹道,“我身边不留自负之人。”“您为何会让阿穆罕派人盯梢那对主仆?”连赫道,“赵宁从老板娘处打听过鲜卑人刺青的事。”中原人的生意好做,银钱够了,什么都和盘托出。连赫本意是想在老板娘处打听些赵宁的消息,他对赵宁这个漂亮的中原男人,确实动了心思,不料从老板娘口中知道此事。赵宁显然已对他一行的身份起疑心。这疑心从何起?连赫盯着自己并无刺青的手臂,他的手臂因药汁过敏,并未伪造。然鲜卑的贵族皆无刺青,做不得证。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在场之人皆知,若那对中原主仆没有问题自然皆大欢喜,若确实有问题,赵宁身边的小厮发现阿穆罕派去跟踪的人,刻意去了趟药坊掩人耳目,待阿穆罕离开后再往别处通送消息,那便酿成大祸,再去杀人灭口则是亡羊补牢。阿穆罕此举在战场上那乃贻误军机的罪名,百死难辞其咎。“将尸体处理了,此地已不宜久留。”次日晨时。黄沙飞尘从窗柩拂落,老板娘利落地拨动算盘,客栈中人际少有。有人敲门而入,赵嫣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又看见连赫。年轻男人怀中抱着那只鹰,腰间的银色弯刀发亮,碧绿的眼中倒映着赵嫣蹙起的眉眼。连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手指抚着怀中的鹰翅。“我要离开此处了。”赵嫣面不改色道,“祝阁下一路顺风。”案前有酒,连赫执起酒杯饮尽,碧绿的眼瞳盯着赵嫣道,“赵宁,你是什么人?”赵嫣心中猛地一跳。连赫靠近他,怀中的鹰猛地展翅飞起。男人沉重的呼吸将赵嫣包裹,赵嫣后退两步,被逼迫在卧塌前退无可退。“连赫!”连赫笑了,伸手掐住赵嫣的下巴,细细端凝着赵嫣的脸,他力气太大,赵嫣被他禁锢的下巴发红,几缕日光洒落在他白色的长衫上,垂落的长摆绣着精致的红雪与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