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转过脸去,只见屠夫卢清海纵身跃到老母牛的脊背上,他伸出手去,拽住牛角,另一支手将赅人的尖刀无情地压在母牛的颈下,我立刻听到一阵悲惨的哀号,老母牛的脖子顿时喷出滚滚鲜红的热泉,继尔,老母牛咕咚一声,瘫倒在地,圆圆的大眼睛痛苦不堪地瞅著身旁行将赴死的同伴,同伴则低下头来,无奈地嗅了嗅同伴血流如注的脖颈,哞——,哞——地哀 著。 “哇,”我惊呼道:“好狠啊,老母牛好可怜啊!” “啊哈,咱们的妇女主任今天打扮得咋这么水灵啊,有什么喜事么?”几个正在铡草的汉子们顶著一头的草屑,一脸yin邪地望著我那刚刚精心梳洗打扮过,满脸孤傲之气地走进院来的年轻三婶,也就是生产队里狻有些权利的妇女主任。 “嘿嘿,”屠夫卢清海开始剥牛皮,他亦瞅了瞅我那年轻的、身段匀称、适中的、香气扑 的三婶,然后,转过脸来,一边用手中的尖刀在母牛的生殖口处狠狠地扎捅著,一边悄声冲著那几个铡草的汉子嘀咕道:“cao,cao,cao,这,是王淑芬的,这是王淑芬的,cao,cao,cao,cao烂它!” 光当——,屠夫的话,可没有漏过我三婶的耳朵,只见她秀眉微锁,冷丁飞起一脚,将毫无防备的屠夫卢清海一脚踹翻在地,非常难堪地瘫倒在死牛身上。 “哈哈哈,” “嘿嘿嘿,” “嘻嘻嘻,” “哼,”三婶冲著众人没好气地嚷嚷道:“笑什么笑,还不赶快干活去,等我扣你们的工分啊!” “老姑,”我指著怒气冲冲的三婶对老姑嘀咕道:“三婶好厉害啊,好像大家都怕她!” “嗯,我三嫂那才叫厉害呢,不但在外面厉害,在生产队厉害,在家里,也厉害著呢,大侄啊,你三叔横不横,都拿你三婶没办法!嘻嘻,”老姑突然掩面笑道:“你三婶有一个外号,你想不想知道啊!” “什么外号,老姑,快告诉我!” “滚刀rou!”说完,老姑再次嘻嘻嘻地笑起来,突然,她止住了笑声,惊呼起来:“哎呀,我的天啊,这,这……” 听到老姑的惊叫声,我顺著她哆哆嗦嗦的手指远远望去,只见与我打过架的脏 涕,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死牛的脑袋旁,黑乎乎的手指令我惊赅不已的捅进牛眼眶里,非常大胆地将硕大的、颤颤抖抖的牛眼珠抠掏出来,放到手心上,得意洋洋地鼓捣著,老姑一边惊叫著一边 住了眼睛,我问老姑道:“哇,他真狠啊!” “哼,三裤子就这样!跟他那个爹一样,又凶又狠,不,他们老卢家人都是一样,都是又凶又恨的,哼,杀猪匠没有一个心不狠,手不黑的!” 唉,人啊!望著眼前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望著人们那木然的表情,我心中默默地念叨著:好凶狠的屠夫啊,好冷血的孩子啊,好冷漠的人们啊,对待可怜的动物,我们难道就不能仁慈一点么? “老姑,”无意之间,我的目光停滞在大院仓库的门前,那里聚集著一身知识分子打扮的男男女女们,许多人戴著近视眼镜的,一个个非常笨拙地,一穗接著一穗地揉搓著手中坚硬的玉米棒。旁边一些无聊的家庭妇女,望著这些读书人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可笑样子,交头接耳地叽叽咋咋著,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时而还不怀好意地放声讥笑起来。 “啊哈,” 咕碌碌,咕碌碌,一辆大马车咕碌碌地溜进生产队的大院子,一个黑瘦的小老头,赶著大马车,悠然自得地哼著二人转小调,干枯的面庞,扬溢著快乐之色,看到院子里正在埋头揉搓玉米棒的知识分子们,他兴奋之余,突然怪声怪气地喊叫起来:“哎约!这可真不容易啊,城市里的大文化人下乡来啦,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啦,哈哈,好啊,很好啊,很好。请问:你们都来全了吗,‘河里夹 子’来没来啊?” “嗯,来了,” “来了,来了,全都来了!” 呆头呆脑,书生气十足,而社会经验却极其欠缺的读书人们,显然没有听明白车老板所说的“河里夹 子”指的是谁,是什么意思,一个个只是傻呵呵地冲著小老头,木然地微笑著,有的人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些知识分子们是如此的愚蠢,读了半辈子书却连“河里夹 子”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车老板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河里夹 子都来了?哈哈哈,好啊,欢迎,欢迎,驾!——” “老姑,” 这个最喜欢以捉弄他人为乐事的小老头,我认识他,他叫吴保山,除了赶马车之外,他还有一项更为光荣而艰巨的伟大任务:定期给每户农家清掏厕所!吴保山每次给奶奶家清掏完厕所后,便在一张小纸条上潦潦草草地写几个字,然后,递给奶奶,奶奶握著小纸条,对我解释道:凭著这张小纸条,年终结算的时候,能够 到几个微薄的工分。 我怔怔地问老姑道:“老姑,‘河里夹 子’是什么意思啊?” “大侄,”老姑笑嘻嘻的解释道:“这是吴保山骂那些大知识分子们呢,那些知识分子还没听出来呐,还一个劲地傻笑呐。大侄,‘河里夹 子’能挡住什么啊,嗯,一定挡不住鱼吧,鱼是长的啊,能从 子缝里游过去,所以啊,‘河里夹 子’只能挡住圆的东西啊,大侄,河里边,圆的东西是什么啊? “王八!”我不加思假地回答道。 “哈哈哈,对啊,‘河里夹 子’:‘挡圆’(党员)!哈哈哈,……” “哈,好热闹!”我拍著双手,欲跳进生产队的大院里。 老姑拽著我的衣袖:“大侄,你要干啥?” “到生产队玩去,好热闹啊,人好多啊!” “不行。” “哼!”我不听老姑的劝阻,挣脱开老姑的手臂,咕咚一声,跳到生产队的院子里。 人们正嘻嘻哈哈地围拢在被剥得血rou模糊的死牛旁,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斜对面劳动著的知识分子们,用漠然的目光瞅了瞅我,我迷茫地环顾一下陌生的院落,发现身旁是一栋大仓库,我悄悄地溜了进去。